父親登基後的太平日子並不久。
伯父在得知爺爺駕崩和太子廢立的消息後,帶著他剛剛收降的鄗地軍隊,浩浩蕩蕩的回漢了。
鉑旌命臨鄗各郡立即出兵還擊,在送給鉑旋的信中,他以皇帝的身份,斥責兄長竟然做出如此忤逆之事——還在先皇國喪之內便大舉兵事——
鉑旋並沒有給弟弟寫措辭繁複而優美的官方信件,他的回應直接而有力:斬首使者,焚燒聖旨。
這是殺無赦的大罪,但鉑蔣猜想他根本就沒把父親的信當成什麼聖旨。
盡管深居宮中,鉑蔣還是能從各種途徑感受遙遠戰爭的殘酷和艱難,他看著父親一天老似一天,十一歲的的他不由懷疑那個他曾寫在小卷軸上的“權”字,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一場戰爭持續了兩年,終於結束於一個暴雨天。
郭寧自殺了。
鉑旋在他自殺的次日下令停戰,然後帶著郭寧和許多其他將士的屍體,回鄗地去了。
不久以後,鉑旋宣布屬於他的漢政府在鄗地正式成立。
就這樣,鄗地終於成了一個統一的獨立帝國——又一個漢國。
——
這讓史官很為難,這一場戰爭,究竟是發生漢鄗兩國間的,還隻是一場內戰?
鉑蔣也常想這個問題。
“真有意思。”他說。
和往常一樣,鉑蔣和林旭昂在禦書房裏一邊下棋一邊聊。
林旭昂是兵部尚書林熙山的兒子,比鉑蔣大一歲,兩個人非常投緣。
“你覺得呢?”鉑蔣啪的一子落。
林旭昂莫名其妙的望著鉑蔣,“臣愚笨,請太子明示。”
“瞧這條界河,這麼窄,把兩邊一隔,就你死我活起來——”鉑蔣摸著自己這邊吃過來的林旭昂的子。
林旭昂努力跟上鉑蔣一貫突如其來的跳躍式思維,捏著他的棋子忘了落。
“快下!”鉑蔣不耐煩。
林旭昂一慌,忙落子,他剛擺下去,就被鉑蔣劈裏啪啦將軍了。
然後哈哈哈,得意的光芒四射。
林旭昂摸著後腦勺,也憨憨的笑了,“太子真厲害,臣算是服了。”
鉑蔣掂棋子玩,嗖的一下揮出去,打中誰算誰。
“是你太笨了!”
“是,臣愚笨。”
然而鉑蔣漸漸止了笑,他開始若有所思的看著紫金棋盤上那條端端正正的河界,輕輕撫著手腕上纏著的一根細白錦帶,一語不發。
林旭昂知道他這是在暗暗的戴孝。
為鉑旋。 ——
或許是因為在戰爭中受了傷,伯父回到鄗地便一病不起,終於在他來到世間的第三十四個年頭,寫下了人生的終筆。
新的北漢帝叫鉑蒾,鉑蔣沒見過,這個隻比自己大數十天的堂兄是在鄗地出生的,他從沒回過漢。
鉑蔣挺想見見他,除了鉑芙,他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了——到爺爺這一輩,鉑家實在人丁不旺。
“太子——”林旭昂聲音挺輕。
但鉑蔣聽見了,他回過神來。
“太子,”林旭昂湊他近一點,“明天,您可千萬別帶著這布條子,不吉利的——”
鉑蔣不屑的一笑。
“吉不吉利,我說了算。”
——
第二天是太子立太子妃的正日。
林旭昂沮喪的發現鉑蔣果然還是帶著那根白帶子——他就是這樣的人——天上天下,無所畏懼。
太子妃周孟恩,是太尉周永豪的長女。這樁親事早就定下了,不過因為姑娘年紀小,一直沒有接進宮,現如今她到了如花似玉的十六歲,經過前八天的納禮,第九天才被送到鉑蔣的跟前——她必然會成為皇後,她已經在享受皇後的禮了。
——
鉑蔣對女人不感興趣,在他看來女人隻有兩種,一種是奶奶那樣子的——鉑蔣不想惹,另一種他連看都不要看——那些永遠戰戰兢兢的低著頭,讓**便不敢漏一個指頭的婢女們,實在無法引起他任何好感和哪怕一點點的欲望。
他倒時常想自己的娘。
鉑蔣也沒見過自己的娘,父親,從來不提。下人,各個諱莫如深。問奶奶,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