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次,也是我們第一次在家裏過除夕。胤祥一襲湖藍狐腋箭袖,腰間掛著一條點綴著寶石的帶子,綴著各種各樣的配飾。他端坐於正位,並不多言語。隻是時不時地向我這邊兒瞟一眼,不知是在看我,還是在看我身後的孩子們。府裏的福晉都到齊了,都穿著新衣,一個個爭奇鬥豔的,各施脂粉,詮釋著自己心中的美麗。我穿著那身舊的藕荷錦緞雪狐皮袍,那個我總也舍不得穿的袍子,前幾天才穿過一次,這是第二次。略撲了點粉,塗了淺淺的胭脂。
我坐在胤祥的右側下首,我下首是側福晉富察茹茜,她下首是庶福晉石佳小雲。胤祥左側下首是側福晉瓜爾佳香玉,香玉下首是側福晉烏蘇憐琴。
香玉時不時地看看弘昌和似雲,嘴角隱隱掛著笑,偶爾轉過頭跟憐琴說笑兩句。憐琴和香玉倒是比別人熟慣些,至於跟我這個姐姐,也就是那麼一般回事,麵服心不服而已。倒是茹茜,跟我甚為投緣,不時地聊聊喜好,跟我倒是誌同道合得很。一旁的小雲隻靜靜地作著,偶時轉頭看看奶嬤嬤手裏抱著的小阿哥,時而隱隱含笑,時而秀眉緊皺。
這次家宴,各房裏的人都帶了大丫頭來,斟酒布菜,聽候差遣。剩下的下人都聚在一起,各自過節去了。今日本該春梅當值,夏荷嫌無聊,便也跟了來。
這邊兒春梅給胤祥斟酒,夏荷給我布菜,各個伺候的丫頭也都忙活開了。那廂似雲正拉著靜兒說著什麼,坐在一旁的弘昌死死地拽著似雲的衣角,怯怯地看著他。小阿哥則不安地在奶嬤嬤的懷裏扭動著。
“小雲給爺和各位姐姐敬一杯酒,願大家身體康健。”說著含笑端起酒杯。
眾人也端起杯,輕輕一碰,各自飲下。
胤祥笑著一揚,又喝了一杯。我學著他的樣子,自己也灌了一杯下肚。他笑著看了我一眼,道:“哪兒有你這麼喝酒的,吃點兒東西再灌不遲。”
我夾起一塊兒西蘭花,放進嘴裏,而後端起酒盅,又灌了一盅酒。歎了口氣,為了胤祥,為了我,也為了在座的所有人。我們不過是各自阿瑪加官進爵的砝碼,是皇上籠絡臣下的工具罷了。我們是困在同一個籠子裏的鳥,各自守著自己的角落而已。而胤祥,也是一樣,名義上是皇子,實際上卻必須規行矩步,出不得半點兒差錯。帝王的一句話,就能改變他的生,甚至終結他的一生。而帝王的一生,更是要受道德禮製的約束,直至終了。想至此,不禁又灌了一杯,之後默默靜坐,直至人散。
之後,我出了堂屋,來至荷逸齋。天上煙花絢爛,此起彼伏,我吩咐夏荷道:“去找個梯子來,我要去上麵看看。”
夏荷為難地看著我,我輕歎口氣,決定自己去尋,一回身迎麵撞上胤祥,我拉著他的袖子,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帶我上去坐坐可好?”我指了指荷逸齋的屋頂,問道。
他微微皺眉,隨即展開,摟上我的腰,輕輕一躍,已來至屋頂,他扶著我坐好。我靠在他肩上,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漸漸陶醉其中,煙花就在頭上不遠處綻開,仿佛一伸手還能夠著,家家戶戶的燈都亮著,跟隨眾人一起期盼著新一年的到來。
我哈出一口氣,之後搓了搓手。笑看漫天繁花,喜聞炮竹聲響,轉眼波折的康熙四十七年即將過去,新的一年即將來臨。正如詩裏所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雖然我已在這裏度過了許久,可依然忘不了和媽媽過年的情景,桌前擺著一大堆吃的,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春晚,一起包餃子,在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候吃上熱騰騰的餃子。
“凝兒。”他擁緊了我,輕喚道。
我收回心神,不禁搖頭輕笑,剛才的我,對月流淚,他不明所以,頓時有些慌。我衝他淺淺一笑,道:“別擔心,我沒事兒。”
“剛才的你,好似要飛到月亮上去呢。”他的手指輕柔地拂過我臉頰,輕笑道。真實的我,讓他安心。
“我要是不見了,你會想我嗎?”我挽上胤祥的胳臂問道。
“凝兒,你要去哪兒?”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緊緊的,帶著絲絲的疼。
“我哪兒也不去,我說著玩的,嚇著你了嗎?”我垂眸輕聲道,看得出來,他的臉上有著瞬間不正常的白,我輕咬著下唇,自責地道:“我下回再也不嚇你了,好不?”
他勾唇一笑,沒再說話,隻是緊緊地擁著我很久。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下回別再灌那麼些酒了。”
我漾起一抹淺笑,輕輕地點了點頭,而後滿足地依在他懷裏,久得我以為時間停駐了。就這樣彼此依偎著,走過了康熙四十七年,走進了康熙四十八年。
“胤祥,我們等著看日出吧?”我笑著建議道。
他笑著搖了搖頭,輕捏了捏我的手說道:“現在正值冬日,更深露重,我怕你受不住。來日方長,等夏日裏,要多少沒有,還急於這一時半刻?”
我點頭應是,而後隨著他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