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胤祥就回府來了,皇上罷了他的“貝子”爵位,他沒說什麼,隻是歡喜地謝了恩,任由頒旨太監帶來的人把府門口的匾額換了去。霎時,府裏的氣氛變得越發沉悶。
那時的胤祥,讓人瞧不清他心裏的想法,更讓人摸不透他。皇阿瑪給他指了兩門子婚,他應了,揀了黃道吉日將人娶進了門。連著兩天,他都是洞房裏的新郎官,亦是這府裏的焦點。繁星密布的夜幕裏,不知比昨日更光鮮,還是更黯淡。
頭一天早上,先進門的側福晉來奉茶,胤祥和我同坐於正座兒上,瓜爾佳氏和石佳氏分坐下頭。在嬤嬤的指引下,她先給胤祥奉了茶,而後斟滿了茶,蓮步輕移,端至我麵前。我原是低著頭的,直到她甜甜的聲音響起:“姐姐請用茶。”
我抬起頭,象征性地抿了口茶,將茶碗和紅包一並放入托盤裏,輕柔一笑道:“自從養蜂夾道一別,你還好吧?”
她的手微微一抖,隨即掩去,唇畔漾起一抹溫暖的笑,輕聲回道:“謝姐姐惦記,沒什麼不好。”她略低了頭,微微一福,而後把茶盤交給老嬤嬤,轉身走向瓜爾佳香玉和石佳小雲,她二人忙從椅子上站起,三人又相互見了禮。
三人才要行禮退下,卻被胤祥叫住,道:“茹寧,‘寧’字犯了你姐姐的諱,改了吧。”
富察茹寧斂目一福,道:“聽憑爺和姐姐做主。”
胤祥瞧了瞧我,又看向窗外,隨即拉回視線看著茹寧道:“茜日東升,就犬茜’吧!”
“謝爺賜名。”茹茜輕聲道,而後轉頭看向我,盈盈一福道:“冒犯了姐姐的諱,還望姐姐恕罪。”不卑不亢的態度,更顯其特有的氣質。
“不礙的,妹妹言中了。”我輕笑道,示意她坐,她辭了,行了一禮後跟著她們一道出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似乎一切都沒變,隻是奉茶的人變成了烏蘇憐琴。奉茶完畢,她和其他幾位福晉一起坐在下麵的椅子上。我定定地瞧著她,半晌無話。
外邊的簾子微動,幾個孩子笑嘻嘻地跑進來,似雲端端正正一福,給在座的各位請了安。弘昌也在嬤嬤的幫扶下請了安。靜兒學了似雲的樣子,笑道:“請阿瑪、額娘安。”
我笑了笑,示意她起來,她調皮地衝我吐了吐舌頭,一把撲到胤祥懷裏,撒嬌似的喊著“阿瑪”。胤祥笑著抱起她,在她頰邊兒親了親。
我不悅地看了他一眼,輕斥道:“還不去給姨娘們請安!”
靜兒為難地瞧著我,一步一寸地挪著,走至她們身前不遠處道:“給姨娘們請安。”之後抬頭看見憐琴,張口就喊了“姨母”。
我讓她叫姨娘,她一臉疑惑地瞧著我,卻還是乖乖地叫了。這麼小的孩子,怕是還分不清姨母和姨娘的區別呢!我又問了似雲和弘昌缺什麼不缺,才讓他們玩去了。
“主子,到了。”春梅輕推了我一下,我頓時回過神來,提步走上台階。
門是虛掩著的,輕輕一推便開了,隱隱地燭火跳動著,胤祥麵無表情地坐在書案前,任由燭光拉長他的身影,投到牆上。
我走進屋裏,褪下他的端罩,置於一旁。他見我進來,微微收了收心神,看向我的袍子輕笑道:“今兒個怎麼穿上這身兒了,平日不是舍不得穿嗎?”
“今兒個冷,穿這個暖和。”我淡淡回道。
“我和小雲……”
“那是你們的事兒,與我無關,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還沒等他說完,我打斷他,半惱地說道,之後猛地偏過頭。
“怎麼,還在生氣?”他起身,把我擁進他懷裏,才剛要繼續說什麼,便被門口一陣急急的敲門聲打斷,而我也忘了推拒,任由他摟著。胤祥更加用力地摟緊我,揚聲道:“什麼事兒?”
門口的小太監回道:“皇上急召爺入宮。”
“知道了,備馬。”
“胤祥,別去。”我脫口而出道,抬眸看他,正迎上他含笑的眼眸。
他湊到我耳邊道:“我的事兒早就讓你當成了自己的事兒,還敢說與你無關?瞧,這就是明證。”他拉下我摟著他後背的手,包在他暖暖的手裏。
我像做了壞事兒般低下頭,他用右手挑起我的下巴,笑道:“我和小雲不想你看到的那樣,我們什麼也沒做,那個孩子不是我的,相信我。”我輕輕點頭,他俯首,吻上我的唇瓣。我唇上溫溫熱熱的,而腦子裏卻不停地回蕩著他的話。
半晌,胤祥猛地離了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欲走。我一把扯住他袖子,道:“別去。”
“放心,不會有事兒的。”他笑著拉下我的手,握在手裏說道。
我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可還是選擇相信他。給他套上端罩,看著他離去,我也不自覺地笑了。
康熙四十七年的最後一天,萬民歡騰的除夕夜,康熙並沒有宣召胤祥進宮赴宴,該說的想必都在那次密召中說了吧。我問他,他不答,隻是笑,很久沒看到他這麼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