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兒立即神色哀戚,眼圈微紅,哽咽著:“我沒有姓氏,因為我沒有爹爹,從小隻跟著娘親一起,走東家、串西家,靠給人家洗衣服、幫傭過活,娘叫我‘贅兒’,是累贅的意思!”
“贅兒?”繼宗麵露不忍之色:“你娘定不是此意,你別傷心!”
小乞兒伏在桌上,雙肩抖動,哽咽不止,繼宗起身站在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若微冷眼旁觀,臉上漸漸浮起一絲若隱若無的笑容。
“好了,別哭了,你不是好幾天沒吃飯了嗎,先吃飯吧!”若微突然開口相勸。
“是呀,快吃吧!”繼宗將盤中一塊排骨夾到小乞兒的碗裏。
她麵上帶淚,泥與淚混在一起,說不出的可憐與悲慘,隻是默默地吃著碗裏的麵。
若微又問:“你和你娘現在住在哪裏?”
“我娘?我們住在東街的破廟裏,對了,我娘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小姐、少爺,我能不能把這些飯菜帶回去,給我娘吃?”她仰著臉,露出殷殷期盼之色,實在讓人難以拒絕。
“好!”若微喚來小二,拿了兩個木製食盒,將桌上幾乎未動的飯菜全部裝盒。
小乞兒滿臉欣喜:“這些夠我們吃上兩三天的呢!”
她謝了又謝,才走出店門。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若微又笑了。
繼宗看看窗外,隨說道:“天色漸晚,咱們早些回去吧!”
“小二,結賬!”繼宗喊著。
“慢!”若微衝他眨了眨眼睛:“我的好哥哥,你看看你還有銀子結賬嗎?”
“有啊!”繼宗不明就裏,將手伸入衣襟裏側,突然麵上表情驚訝:“咦,錢袋呢?我的錢袋呢?”
這時小二也湊上前來:“怎麼?忘記帶錢就出門了?還是買點心都花光了?莫急莫急,一並記在孫大人帳上就是了!”
“可是,我的錢袋,剛剛明明還在,我還想給那小‘贅兒’一點兒銀子呢,怎麼一轉眼就沒了!”繼宗滿頭是汗,站起身來,在身上摸來摸去。
若微笑了,歪著頭對上店小二的臉:“小二哥,最近店裏,結賬時付不出銀子的客人多嗎?”
店小二皺著眉頭想了想:“不多,咱們這兒都是街裏街坊的,原本付現錢的就少,大多是記賬。”
他微微停頓,細細一想,又說道:“不過,這個月,是有幾次,綢緞莊的王掌櫃、柳記醬園的二少爺、還有趙秀才,好像也說丟了錢袋!”
“還好!”若微以手托腮,若有所思:“小小年紀,也知道殺富濟貧,偷的都是富人,罷了,今兒我就饒她一回!”
“若微,你說什麼?難不成你知道是誰偷了我的錢袋?”繼宗麵上忽明忽暗,拉著若微連連追問。
若微輕哼一聲:“傻哥哥,你讀那麼多孫子兵法、三十六計,怎麼都不知道活學活用?”
坐在他們旁邊,不遠處的那兩個男人,對視一笑,其中一名男子更是一臉玩味地看著若微,靜聽下文。
“她說她沒姓,我猜她本姓‘吳’,她說她叫‘贅兒’,我看她應該叫‘敏兒’,假扮乞兒,騙取同情,什麼腹中饑餓、乞討飯食,分明是趁人不備,竊取錢財。”若微深深歎了口氣:“哥哥,你真沒看出來?”
繼宗眉頭緊皺:“不會吧,她穿得那麼破舊不堪,渾身上下又弄得如此肮髒,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一個女孩子家怎會如此作賤自己?”
“哎!”若微若著臉,伸手在繼宗額上戳了一下:“真笨,若非如此,怎麼能騙人可憐?你隻看其一,她滿身肮髒,你卻沒看到她低頭時,那一抹如玉的白頸,若非天天洗澡換衣裳,乞丐群中的人,可會如此?咱們每次遇到那些人,還未近身,就被酸臭之氣熏得繞路而過了。再說,剛剛我點了那麼多的肉菜,她若真是餓了好幾天,不吃魚肉、饅頭,單單吃那碗肉絲麵條?你沒看她隻是吃麵,而肉絲一根未動。這說明什麼?她根本不是久餓成饑!”
“對呀!”繼宗不由想起,剛剛自己給她夾的那塊排骨,一直堆在碗裏,她並沒有立即吃下,剛剛還以為她不好意思,現在聽若微如此一講,分明就是一個圈套。
“小小姐,你可真厲害!”店小二在一旁聽的有些呆住了:“原來這是一個女賊,隻是小姐既然已經察覺了,為何不報官,或者當麵戳穿她,怎麼還要眼睜睜地看她偷了小少爺的錢袋,等到現在才說出實情?”
繼宗對上若微的眼眸,此時似乎有所明白:“妹妹,終究還是心中不忍,在可憐她?”
若微聳了聳肩,撇了撇嘴,頑皮一笑:“對呀。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她的理由。也許她母親真的病了,或者還有什麼其它難言之隱?比如受人挾持、受人逼迫,也未可知,總之是過的不好,必須以此法謀生。再說,今天她偷不了我們的,也會去偷別人的。原本我是想,你的錢袋裏有我配的草藥,如果我們真想擒她,回去把阿黃帶出來,在這小小的城中一搜,自然讓她難以藏身。隻是剛剛聽小二哥說,她偷的都是富人,殺富濟貧嘛,咱們就放她一馬好了!”
“叭、叭、叭!”幾聲洪亮的擊掌聲,從身後傳來。
若微回身一看,擊掌之人,是一名三旬左右的男子,濃眉大眼,闊麵重頤,頜下是濃密的黑須,黝黑的膚色與棱角分明的五官,顯露出他錚錚的鐵骨,這樣的人,高傲而冷峻,若微一時看得有些呆了。他身旁麵色清冷,眼光如鷹,卻是極為俊朗,此時他輕聲咳嗽,以示提醒。
若微這才恍然,衝他們微微一笑,隨又轉過身,對店小二說:“小二哥,欠你多少錢,明日我讓紫煙送過來就是,今日的事情,千萬別告訴我爹爹和我祖父,也莫要記在他們的賬上!”
店小二頻頻點頭:“些許的小賬,不妨事,上次小小姐送的膏藥,我老娘才貼了兩貼,這膀子就能動了,不疼了,原本還說要去府上謝謝小姐呢!”
“不用不用,對了,你身上搭的那個手巾,勤洗著點兒,都快餿了!”若微笑嘻嘻地站起身,衝著店小二招了招手,拉著繼宗走出門外。
看著她們的身影,店小二拿起肩上搭著的手巾,聞了又聞:“沒味呢,這丫頭又戲弄人!”
“小二!”臨桌的大漢喚著。
“來了,兩位爺吃好了?”店小二點頭哈腰,看麵相與穿著,這兩人定是不凡,一個陰柔、一個英武,還是小心應對,千萬別得罪了。
“那個小丫頭,是什麼來曆,這鄒平不是曆來民風純樸、很是保守嗎?怎麼男女同席,亳不避諱?”那個麵容白淨,看起來陰森森的,又很是眉清目秀的男子問道。
店小二心思微轉,不知這二位的來曆,也不好隨口胡說,隻說道:“這位孫小姐,不同旁家的姑娘,別看她人小,在我們這兒名氣可大著呢!她娘親和外祖父均是杏林聖手,我們這兒地少人稠,卻沒有醫館,一般的病痛都是去她們家求醫問藥的。剛才邊上那位小公子是她兄長,她們二人經常結伴上山采藥、同進同出的,也沒什麼,大家都習慣了!”
“有點兒意思!”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黑臉大漢,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她的賬,我付了!”
“啊?這兩桌,也用不了這麼多!”小二立即喜出望外,碰上大財主了。
“少廢話!”陰柔男子說道:“今兒我們爺高興,平時你求還求不到呢!”
“咳!”黑臉大漢站起身,似微微不悅,邁步向外走去,陰柔男子立即起身跟上,態度誠惶誠恐。
這店小二一邊收拾桌子,一邊撓頭,心中暗想,今兒這是怎麼了,稀奇事兒全湊一塊了。
當若微和繼宗滿麵塵土,悄悄溜回孫府的時候,才發現後門之內,孫府眾人皆候於此。
孫敬之與娘子董素素,以及孫家老太爺孫雲濮,還有服侍孫繼宗和孫若微的丫頭、小廝們。
看到這個陣勢,二人對視一眼,自知不好,而繼宗果然有長孫風範,立即拱手依次行禮,並搶先說道:“孫兒錯了”。見他誠心認錯,並不多做解釋,老爺子孫雲濮點了點頭,撫須說道:“既然知道錯了,就到祖宗麵前認錯悔過去。”
“是!”繼宗看了一眼若微,暗示她不要強出頭,不要說錯話,這才跟著家丁去家祠罰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