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瓦剌的談判注定了失敗,小刀告訴楊嘉謨,瓦剌人雖然懼怕我們帶的東西,但他們打算用一定的犧牲來耗空我們的火藥,然後再將我們殺了。
這是楊嘉謨預料之中的結果,他不得不佩服瓦剌人心狠,也很欣賞對方這麼快就想出了應對威力巨大的火藥的辦法。事實上,瓦剌的心狠手黑遠不止如此,據說在部落中一旦有老人喪失了勞動力成為負擔,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殺掉老人,以此來節省食物和資源的分配名額。更有甚者,如果趕上部落間的吞並或者遷移,失去勞動力的老人會由親生兒女動手剿殺,免得他們拖累了整個部落的步伐,或是成為對手挾持的人質。
因此,麵對瓦剌言明要拿一部分人的犧牲來消耗對方戰力的策略,楊嘉謨是不懷疑的。好在,他已經製定好了計劃,不出意外,他們中一定會有人活著逃出草原。至於能不能引得瓦剌人追去,那就要看給出的誘惑夠不夠大了。
楊嘉謨叫過小刀耳語一番,命小刀按照自己的原話說給瓦剌聽。
小刀表情複雜地看著楊嘉謨微微搖頭。
楊嘉謨撫了撫小刀的頭頂,耐心地笑道:“聽我的話,隻有這樣才能順利完成計劃,大家才不會白死。”
“可是……”小刀還想拒絕。
楊嘉謨冷下臉來,盯住小刀的眼睛嚴厲道:“除非你不想讓瓦剌戰敗,那我就得好好查一查你的身世了。”
小刀眼裏閃過驚慌,無奈地點點頭:“楊大哥,我聽你的。”
楊嘉謨這才露出笑容,安撫他:“那就傳話吧!”
小刀轉身又去向瓦剌人喊話。
楊嘉謨大手一揮,吩咐眾人按照計劃行動。依然是三人一組的分隊,依然是扇麵推行的方式,這次專為撤退,輕裝簡行動作更快。把楊嘉臣劃到廣毅一組之中,楊嘉謨把小刀留在了自己和楊俊身邊。
“楊大哥,他們不相信,要看你的印信。”小刀對楊嘉謨說道。
楊俊聽得糊塗,不解地罵道:“什麼信不信的,還要印信來看?小刀,你不會覺得我們聽不懂瓦剌話就借機起了什麼歪心思吧?”
小刀委屈地看向楊嘉謨:“楊大哥,我敢對天起誓,絕沒有這樣的心思。”
楊嘉謨拍了把楊俊的肩頭,含笑安慰小刀:“我相信你。”
說著左右看了看,從地上撿起一塊草皮掂了掂,用手三兩下整成一塊四四方方的土疙瘩,打量著楊俊就伸手去撩他的袍子下擺。
楊俊護著衣袍後退一步:“哥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楊嘉謨不好意思睃他一眼,吩咐道:“把你袍子的裏襯撕下來給我。”
楊俊聽得更困惑,但還是動手扯下了袍子裏黃色的裏襟交給楊嘉謨:“這可是上好的杭綢,五兩銀子一匹的。”
楊嘉謨一邊用這塊黃布包土疙瘩,一邊笑道:“少羅嗦,等活著回去我陪你一匹就是。”
小刀忍不住偷笑,惹來楊俊一個爆栗子。
“你確定賠得起嗎?指揮同知的月俸才有多少?”楊俊低聲嘀咕。
楊嘉謨無暇在此時調笑,把包好的布包遞到小刀手上,囑咐道:“你告訴他們這裏麵就是指揮使的印信,可以給他們看,讓他們派人來取。還有,這中間不得動其他心思。”
“他們會答應嗎?”小刀擔心道。
楊嘉謨搖頭輕笑:“你問問不就知道了。”
小刀半信半疑,用瓦剌話說了幾句,聽對方傳話過後,他高興地轉頭說道:“楊大哥,他們答應了,說在確認你的身份之前不會動武。”
楊嘉謨點頭微笑:“東西放好,我們這就撤。”
小刀跳下草坡,擺好了布包。
楊俊越發不解,拽住楊嘉謨問道:“韃子為什麼要確認你的身份?你讓小刀都跟他們說什麼了?”
楊嘉謨快速脫下外衣,對楊俊笑道:“你先別問了,把外衣脫下來給我,等會路上跟你說。”
楊俊無奈隻得脫了外衣交給楊嘉謨。
楊嘉謨早指使小刀找來兩根木棒,他將兩件外衣掛到木棒上半遮半露地立在草坡後麵,做出有人在此的假象,這才拉了楊俊和小刀從容不迫地矮身撤走。此處密草叢生,掩藏行蹤倒不費事,隻要瓦剌人的獵狗不追來,短時間內他們還是具有逃脫優勢的。
又是一番奪命狂奔,直到小刀腳力跟不上時,三人已經撤離和瓦剌談判地點十多裏外的草原之地了。而身後正如楊嘉謨的預料,遠遠的有獵狗吠叫聲傳來,顯然他的緩兵之計被識破,瓦剌軍士追了過來。
“小刀,再堅持一下,咱們還很危險不能停腳。”楊嘉謨鼓勵小刀,自己其實也多有疲憊。
楊俊側耳聽了聽身後的動靜,又抬頭看向天邊,擔憂道:“韃子遭你戲弄,一定怒火填膺不肯罷休,而再過半個時辰天就大亮了,到時候對咱們十分不利。”
楊嘉謨也看了看天邊光暈慘淡的月亮,一把拉起小刀:“我背你一段。”
說話,小刀已被楊嘉謨甩向後背。
“楊大哥,不行。”小刀掙紮著鬆脫了手:“你和幫主還有大家先走吧,不用管我。”
楊嘉謨盯住小刀的眼睛沉聲問道:“我們可以把你留下,是你確定他們不會殺了你對嗎?可是你想過沒有,以後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我們了,再也不是金刀幫的大俠了。你舍得這份自由嗎?”
小刀猶豫著緊緊抿了嘴唇不再推脫,任由楊嘉謨重新背了他往前走,這樣的情景與沙漠裏如出一轍,沒有舍棄和嫌棄,這樣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激動的小刀頓時流下兩行淚來。
楊俊在一旁看得稀奇,一伸手拂了小刀一巴掌,笑罵道:“讓堂堂楊指揮背著你逃命,你這小子幸福得哭鼻子了吧!”
小刀不好意思,趕緊抹掉淚水咧開嘴笑了。
楊嘉謨無聲的笑了笑,又是時機不對,否則他真想弄清楚小刀這個少年的真實麵目,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了。直覺還是沒變,小刀絕對有著一個出人意料的身世。
楊俊已經知曉了楊嘉謨讓小刀對瓦剌傳話的內容了,原來是楊嘉謨為了拖延住瓦剌追兵,讓小刀說出了自己乃肅州衛指揮副使的身份,還謊稱大明軍中苛待兵將,想要就此歸附瓦剌的打算。而瓦剌部落的頭領正好聽說過楊嘉謨的威名,因此才要查看他的印信來確認。好吧,楊俊不得不承認他這位義兄真是敢於信口開河胡說亂答應,盡管大明軍中苛待兵將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但能夠使得瓦剌人相信就連楊嘉謨都會叛國投敵,這的確也是一份本事。怪隻怪瓦剌人蠢了,不然哪來的時間讓他們逃命呢!
不過,僥幸畢竟隻是僥幸,瓦剌追兵有戰馬、有獵犬,不出兩刻鍾就一定能追趕上來,到時候便生死難料了,除非楊嘉謨真的投敵,否則他們必死無疑。
“哥哥,你對咱們先祖之中的楊四郎招了遼國駙馬這件事怎麼看?”楊俊邊跑邊問楊嘉謨。
楊嘉謨隻顧背著小刀往前跑,聞言沒好氣地訓斥:“以後無事就多讀讀正經書籍,什麼五郎八郎的那都是坊間杜撰而來,咱們先祖令公一脈單傳,到了四代之後才人丁興旺起來。”
“哦。”楊俊嘴上應得漫不經心。
楊嘉謨頓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小刀,借喘息之際教訓楊俊:“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趁早都給我收起來。咱們楊氏子弟,隻有戰死的鬼,沒有降敵的奴。你要是敢沒骨氣,我親手宰了你!”
楊俊連忙擺手:“哪有哪有,我也就是那麼一想,萬一瓦剌人追來咱們實在逃不脫,也不知道他們缺不缺女婿?”
眼看著楊嘉謨黑了臉,楊俊又笑道:“這也是緩兵之計嘛!”
楊嘉謨瞪了一眼嬉皮笑臉的楊俊,拉起小刀重新往前,頭都沒回道:“那你就留下來好了,瓦剌人或許更喜歡你這樣的樣貌,駙馬別想了,做個男妃應該能逃一死。”
話畢,就聽小刀已經笑出聲來。
楊俊氣得丹鳳眼閃了幾閃,轉而又無奈的笑著跟了上去,嘟囔道:“死到臨頭了還不興開個玩笑,非要苦著臉受死不成。”
且不說三人擇路而逃能否成功,先前出發的其他人,腳程快的已跑到了草原邊緣地帶,眼看勝利在望,卻從前方湧出了大批瓦剌敵兵。這些兵將顯見是早有準備事先設伏的,一排弓箭手搭箭瞄準,他們守住的正是眾人欲要衝出去的草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