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明晃晃的月亮漸往西移,寒氣也更深了幾分。
一路往北而來,道路早已從平坦轉為崎嶇,而剛離開關城之外所見到的山水也漸漸被荒漠所替代。楊嘉謨帶著眾人又行了十裏左右,荒漠才變成了稀草覆蓋之地。
楊嘉謨知道,這裏就是瓦剌人占據的草場邊緣了,再往前走很可能就會遭遇瓦剌的巡邏隊。
鄭三彪一向謹慎,回頭看了看身後見軍士沒有跟上來,方才長舒一口氣對楊嘉謨說道:“三弟,我們真要聽那個小姐的話去冒險嗎?”
楊嘉謨頓住腳步,把其他人全都召集到跟前,鄭重道:“諸位,接下來要做的事想必大家都有預估了,是頗具危險的。現在你們尚有回寰的餘地,不想繼續下去的就把身上的包袱解下來給我,你們就可以走了。若是決定跟我去的……”
楊嘉謨環視一圈,又緩緩道:“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讓大家活著回來。”
眾人麵麵相覷,不解者有之,猶豫遲疑的也不在少數。
見狀,楊嘉臣掂了掂背上的包袱,亦沉聲言道:“諸位兄弟,明宇說得對。這裏麵的東西,每一包都足夠炸毀一座瓦剌營帳,一旦付諸行動,我們就會被韃子發現,然後麵臨他們的剿殺。”
“原來是這樣啊!”小刀恍然。畢竟年幼,他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驚慌,斜垮了肩膀不敢稍有動作,好似後背上的包袱長了刺一般。
廣毅聽了卻不在意地抖了抖肩,氣惱地罵道:“我便說那什麼小姐不安好心吧?原來真是讓咱們去送死的。”
眾人七嘴八舌咒罵起來,更有甚者已經動手開始互相解起包袱來。
忽然,楊嘉臣驚呼一聲。
楊嘉謨急忙走近去看,就見楊嘉臣一手拽著包袱的係帶,滿臉惶惶然看著楊嘉謨大聲叫道:“別過來!”
“大哥,發生了何事?”楊嘉謨關切道。
楊嘉臣剛要回答,看到一旁還在解包袱的楊俊,厲聲大喝:“啟民住手!”
楊俊詫異地看過來:“你這一驚一乍的想幹嘛?”
楊嘉臣將目光移向楊嘉謨,顫著嗓音道:“明宇,這東西有機關,隻要一解引線自燃。”
“什麼?!”楊嘉謨驚駭到變調,錯眼看楊俊還在兀自低頭鼓搗,忙也厲聲叫停。
楊俊不解地看向這邊兄弟二人,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隻好笑地問道:“你們倆今晚這是怎麼了,一個二個的都大呼小叫?”
楊嘉謨快步上前,一把打掉楊俊握著包袱的手,沉聲低喝:“別動它,不然你就沒命了!”
說完,看著同樣困惑的眾人歎了口氣:“這包袱就是機關,解開它裏麵的東西立即爆炸。”
“去他娘的!”不知誰咒罵了一句。
楊嘉謨無奈自責:“這事賴我,怎麼也沒想到程小姐竟如此算計。”
“那現在怎麼辦?”鄭三彪也是一臉惶然。
這中間楊嘉臣是最了解火藥厲害的,月光下麵色幾近慘白地說道:“不管怎樣也先幫我想想啊!我解開了它隨時都可能觸發,總不能一直拽著,萬一不小心鬆了手那可就完了。”
話音才落,眾人下意識地都離他遠了幾步,隻有楊嘉謨還站在原地。
楊嘉臣見狀更增惶急,跟著往前邁了一步,卻聽後背上“哧”一聲輕響,一縷散發著濃濃火藥味的白煙便冒了出來。
“別動!”楊嘉謨駭然大吼,成功阻住了楊嘉臣的腳步。
楊嘉臣自然更清楚地聽到了聲響、聞到了異味,不由驚慌道:“怎麼了?是不是它要炸了?”
眾人誰也不敢回答,個個惕惕然戒備著,暗自都做好了抽身急退的準備。
楊嘉謨冷靜的望著惶急的兄長,盡量和緩著安撫他:“大哥,你千萬別動,我來想辦法,定不會讓你有事。”
“我……我……”楊嘉臣結巴著強作鎮定:“明宇,你帶著眾弟兄快走,離我越遠越好!”
楊嘉謨不自覺的帶了一絲惱怒:“然後呢?你難道真打算折在這裏?讓我回去怎麼跟祖父交代,說我貪生怕死棄手足於不顧?”
楊嘉臣眼睛裏流露著感動,但依然堅決:“明宇你聽我說,咱們不能意氣用事,這玩意兒說爆就爆,我一個人換大家都安穩活著,那我也不算白死。”
“大哥!”楊嘉謨皺眉低叫:“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鄭三彪和楊俊也異口同聲叫道:“不可!”
金刀兄弟見四人兄弟情深,也不禁緩了動作,心有戚戚地看著此時已然眼泛淚光的楊嘉臣。
廣毅不禁開口,絕然道:“行走江湖義字當頭,我等也絕非貪生怕死之輩,楊指揮你吩咐吧,咱們接下來怎麼做?”
小刀人雖小,但亦豪氣滿滿地接口說道:“就是。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楊二哥死在這裏。”
楊嘉臣怔怔看著眾人已然說不出感激的話來,再次麵對生死,有這樣一群兄弟不離不棄,就是對他最大的慰藉。兄弟手足,不過如此!
“大哥,你相信我嗎?”楊嘉謨思忖良久,定定地看著楊嘉臣問道。
楊嘉臣點頭:“信。”
“那好。”楊嘉謨緩緩上前,一手按上楊嘉臣的肩頭,堅定道:“我數一二三,你盡管撒手就是。”
楊嘉臣困惑:“這……”
楊嘉謨淡笑,篤定道:“相信我。”
楊嘉臣隻得頷首,就聽楊嘉謨低沉而短促地數開了。
隨著一個“三”字出口,楊嘉謨一把拽住楊嘉臣肩頭的包袱摘了下來,在將“哧哧”冒煙的包袱背上自己肩頭的同時,順手一送,楊嘉臣猝不及防踉蹌著就往前跌出去好幾步。眾人還未回神之際,楊嘉謨已經腳下生風竄了出去,沿著草場邊緣跑向遠處去了。
“明宇——”楊嘉臣轉身看清不禁疾呼,拔腿就要追上去。
楊俊和鄭三彪齊齊出手攔住了楊嘉臣。
“二弟,莫要辜負了三弟的一番情義。”鄭三彪沉沉說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楊嘉謨像風一樣遠去的身影。
楊俊的丹鳳眼裏淚光閃爍,攥著楊嘉臣臂膀的手不自覺地一再加力,可見他的內心裏是怎樣的緊張和擔憂。
楊嘉臣顫抖著嘴唇,呐呐道:“你這又是何苦,這又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