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臣打馬趕上,兄弟二人並轡而行:“明宇,你說今夜韃虜真的要來犯邊嗎?”
說完,不待楊嘉謨回答,接著否定道:“韃虜挑這個時候來侵犯,我覺得不大可能,他們中也有不乏善戰善謀之人,豈能料不到越是大節大慶之下咱們的防範越嚴密嗎?”
楊嘉謨抬眼看著前方緩緩升騰起的暮靄,無奈一歎:“既是善謀就應該能想到,這個時候正是官家征收徭賦之際,我們的軍士滿腹怨氣有幾個是願意全力征戰的?”
“也是啊!”楊嘉臣恍然道:“這麼說,今夜來犯和明夜來犯其實都是差不多的,無所謂過節不過節了。”
楊俊從後麵趕上,插言道:“百姓軍民開懷的才叫過節,愁眉苦臉那就叫渡劫了。”
一語中的。雖然聽著頹喪一些,但這是事實。大明近幾年來北方旱災、南方水澇,民間越是連年欠收,官家越是貪腐日盛,因此中原一帶才會頻繁激起民變,大大小小的暴動此起彼伏,朝廷隻能征調官軍以剿匪的名義進行鎮壓。這樣一來,民怨就越發的四起了。
現在,鄭三彪的腿傷業已恢複了,此時亦打馬跟在楊嘉謨後麵。聽三兄弟談到這個,不禁出聲提醒:“還是莫談這些了吧,免得有什麼風吹到別有用心的人耳中,那明宇剛安穩下來的日子,又不知會生出什麼波折來了。”
楊嘉臣適時接道:“鄭大哥提醒的對,咱們還是隻管打仗莫論朝政了,啟民你這家夥以後給我注意點,別因為口舌惹了是非。”
楊俊聞言不禁叫屈:“你別胡亂攀誣人,我也不過是話趕巧了發個牢騷而已,又要借故占我的便宜。”
楊嘉臣咧嘴大笑:“你那張嘴原本就賤,我可是一片好心。”
含笑看二人鬥嘴,楊嘉謨突然想起那日在酒樓中達奇勳最後攆出來的叮囑,轉頭看向楊俊道:“啟民,你那些弟兄們什麼時候回甘州?”
楊俊一愣:“回甘州?是達奇勳不讓他們待在這裏了,還是?”
“那倒沒有。”楊嘉謨誠懇道:“眾弟兄原也並非軍中士卒,長留自有不妥。況且,我這一路而來已是帶累他們良多,若再遇到危難都覺得無法承其厚誼了。要是你再無要事,就遣了他們回去吧!”
楊俊微微鬆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是為這個。那你可就想多了,或許大家都不想回去,就願意留在你身邊效力呢?”
楊嘉謨皺眉,斂容正色問道:“你說這話我信。但是,他們大多都是習慣了江湖散漫自在的俠士,怎受得了軍中條令鐵律?莫不是你拿幫主身份強迫人家的吧?”
“這還真沒有!”楊俊笑得坦蕩:“不信你親自問問他們去?”
楊嘉謨瞥了眼嬉皮笑臉的楊俊,略有釋然道:“沒有就好。今天就罷了,等巡邊回來我是得問上一問。”
“這個事其實我可以代勞。”楊嘉臣笑著插言,看向楊俊的目光裏滿是懷疑:“以免有些人欺上瞞下,假借明宇你的名頭強行留人。”
楊俊沒好氣地瞪過去:“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我楊啟民要留他們還需假借三哥的名頭,你當金刀幫的幫規是鬧著玩的?真是!”
楊嘉臣撥馬往楊俊身邊靠了靠,感興趣地問道:“說真的,你那個金刀幫到底有多大,平時都是做什麼買賣的?還有魚麗她們,你都是怎麼招納進去的,都說說唄!”
“想知道?”楊俊十分得意地拿捏起來,見楊嘉臣兩眼巴巴一臉好奇,他吊足了胃口邪魅一笑:“偏不告訴你!”
楊嘉臣頓時黑臉:“楊啟民,你死定了知道嗎?”
楊俊大笑:“幹嘛啊還惱羞成怒了?我知道你想當金刀幫的女婿,看上哪個了直說就是,我也好討杯喜酒吃。”
楊嘉臣漲紅了臉,對楊俊呲牙瞪眼卻各自騎著馬行軍打又打不上,沒可奈何地轉過頭去不說話了。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雖然經曆了一些滄桑說到男女之事到底還是麵嫩,居然害羞起來了。
耳聽兩兄弟鬥嘴,楊嘉謨不由心情輕快了好多,笑意盈盈地看了眼並轡的大哥,轉頭囑咐楊俊:“啟民,大嫂能不能娶進門,喜酒什麼時候能喝上可就全在你身上了,這件事務必年內辦妥,否則軍法從事。”
“啊?”楊俊和楊嘉臣一起傻了眼。
楊嘉臣羞惱道:“明宇你怎麼也跟著瞎胡鬧?”
“是啊是啊!”楊俊為難著叫嚷:“就某些人那一根筋的性子,可未必有姑娘看得上,這事我哪裏敢承攬?”
楊嘉謨淡笑著,口氣不容置疑:“無所謂,到時候辦不成打你軍棍就是。”
“這是坑我!”楊俊不服。
楊嘉謨才懶得跟他多說,一揚馬鞭疾馳而去。大哥都二十三歲了,再不張羅親事,可真沒適齡姑娘願意嫁給他了。
看楊俊吃癟,楊嘉臣解氣地道了句:“活該!”
鄭三彪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看著遙遙遠去的楊嘉謨心下思忖:“明宇啊明宇,你為你兄長的親事操心,那你的親事是否也得我這個結義大哥來替你操心一下呢?”
鄭三彪當然不會忘,楊嘉謨今年已是弱冠之齡,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了。當日結義序庚,三位義弟的生辰八字他全都記下了。
將士們沿著邊牆巡察,各營堡駐守的軍士自是不甘稍有懈怠,往年像這個時節正是蠻夷蠢蠢欲動來搶掠的時候,老兵們都有經驗了。
上次單澤在輿圖上造假的事情給了楊嘉謨一個深刻的教訓,現在他對地形方麵的問題尤其重視,借著這回巡邊又認認真真修訂了一張屬於自己的地理圖,親手製作的輿圖比營裏統一配備的要準確細致得多了。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月上梢頭時分了,而楊嘉謨帶著軍士也快走到胭脂堡了。傳說中這個地方有一眼清泉,是當年楊門女將之一的楊八妹西征,中途歇息潔麵用過的,自那之後泉水就叫了胭脂泉,而周邊這一片地域也叫成了胭脂堡。傳說不知真假,但對楊嘉謨來說卻格外親切,因為楊門女將正是自己的先祖,而另一重原由卻是上次他在王家莊的遭遇,王家莊正屬於胭脂堡的戍守範圍內。
既然到了這裏,楊嘉謨就想去看一看王傳禮等人的近況。順便,他還想讓幾兄弟好好領略一下王家莊的聽甕,學會了也好應用在軍中。楊嘉謨這幾天正在琢磨要把聽甕推廣到邊牆沿線各個營堡去,這樣一個好方法不用在對外禦敵的最前沿,簡直就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