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傑西卡晃著他的小身子,她有好多話想說,可她就像個忘了詞的新人演員,臉漲得通紅:“……查理。”她的眼裏一片模糊。
理查德沒有回應。他又一次昏睡了過去。她低下頭,他的小臉伏在胸口,溫暖的鼻息撲在肌膚上,手指蜷縮著,像還沒舒展開的嫩枝葉。
她將他放回溫箱,像個僵屍般站在一旁,看護士擺好注射器,找血管,擦碘酒。她感到自己的靈魂在被漸次抽離。
“……6月5日。75號病人理查德·多諾萬,接受注射。”護士竭力避開她的目光,“時間16:42分。”
然後銀色的針頭沒入肌膚。
陽光從窗口爬進來,落在腳邊。可她感覺不到它的溫暖,仿佛那光芒和她相隔著一個冰冷的位麵。她的小弟弟睡著了,胸口的起伏趨於平緩。
“……查理,”她捏住他的手,眼淚突然湧出來:“我……”
我喜歡你第一次笑的樣子。
我不希望你將口水滴在鍵盤上。
我想托著你的腋下帶你離開這裏。
我……
“我愛你。”她吻著他的小手背,“等我。”
心電圖上的風浪逐漸平息,最終歸於寧靜,聲音像刺耳的鳴笛。淚痕還沒有幹掉,她將他牽在手心裏,表情釋然,仿佛要帶他去世界上離太陽最近的地方。
胸前的銀十字吊墜懸掛著,不動聲色,如同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靜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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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在學校。寫完日記,她將小本子揣進口袋。喪屍衝進來,她甩上門,仿佛早已等待多時——衝上去,推到在地,舉起短刀,用盡全身的力氣紮下去。黑色粘稠的液體濺在臉上,衣服上,還有銀色的十字吊墜上。她一下一下地猛刺,直到那再也看不出是顆喪屍腦袋。
傑西卡癱坐下來。雙臂頹廢地懸在那兒,肩上的傷口狠狠地刺痛她的神經。那是媽媽留下的,當時她無法說服自己丟下她。
喪屍。爸爸。傑森。理查德。媽媽。
上帝告訴過自己很多事,要直麵未來,要堅定信仰,要用善念為世界帶來光芒。
但他唯獨沒告訴自己,愛可以如此所用。
呼吸變得艱難,她試著轉動眼球:喪屍,到地板,再移上櫥櫃,櫃子裏幾件髒兮兮的清潔工製服,景象越來越模糊。心髒掙紮著,心跳越來越微弱,她感到喉嚨幹得像火燒一樣。
更糟的是,她沒有力氣了。
短刀從手中滑落,發出沉悶的墜地聲。她挺直腰杆,空虛中她仿佛看到一道強光,一群人影背對著光源,站在那兒,對她微笑,呼喚她。不同的聲線重疊在一起。
“寶貝。”
“傑西卡。”
“……姐……姐。”
她坐在黑暗裏,四周一片沉寂。她想微笑,可她的舌頭腐爛了,黑色的液體從嘴唇間湧出來。
她再也無法露出任何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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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在不由自主地移動。……我是誰?她低沉著雙眼,了無生氣:這是哪兒?
我是不是在找東西?
喉嚨很難受……天啊。
那聲音,好惡心……我不想這樣,上帝……我不想這樣。
那一瞬間,門被撞開了。光亮一下子衝進來,驅走黑暗,她幾乎要顫抖。她回過頭,一個女孩站在那兒,麵容幹淨。她凝視著自己,眼神如同風起雲湧的黑夜。
世界逐漸停止運轉。她舉起槍,手指扣進扳機。她聽到了模糊的哢噠聲。
……謝謝。
槍聲回響著,她倒下去。銀色的十字吊墜脫離脖頸,橫飛起來。光芒閃爍著,仿佛在向看不見的東西傳達著訊號。
……上帝保佑。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