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餘暉(1 / 2)

悉尼大學就像雕刻家雅興大發的傑作。它仿佛曾經佇立在海嘯的巨浪下,咆哮的海水衝走了凡塵汙垢。天空被洗成寶藍色,四塊被教學樓半包圍的草坪足以讓眼睛失焦。海嘯留下一些無法風幹的的瘢痕,苔蘚沿著牆根和縫隙生長,仿佛沉寂海底多年的宮殿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沒人知道它這樣多久了,也許從二戰過後,這裏就是一片晴天,直到美蘇冷戰,獨立國家和聯邦相繼成立,經濟危機席卷全球——

還有這該死的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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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69年。

陽光普照。如果一個小學生在寫,恐怕又要用上“陽光滿地奔跑”之類令自視甚高的青少年起一身雞皮疙瘩的措辭。此話不假,經過昨夜一場大雨的洗涮,水滴團在青草的凹槽裏,複古教學樓的小道出口旁已是滿地璀璨。龐大的陰影在地麵爬行著,直到……

直到……

“見鬼!”

一個人從門中黑色的陰影裏奔出來,背包在身後晃蕩。身後幾隻喪屍歪七扭八地尾隨著,發出含糊不清的吼聲。亞洲女孩像陣風般穿過草坪,跑進空無一物的停車場,身後的喪屍更是窮追不舍。

“……該死!”她不能用槍,天知道槍響會不會引來一大群活死人,隻能沿街沒命奔跑,喪屍們則像影子一樣甩也甩不掉。前麵的十字路口有輛車,她加速衝刺,一把扯開車門——裏麵有個沒來得及減肥的死鬼,壓著車門順勢栽了出來。她顧不了這麼多,一步跨進去轉動鑰匙,引擎開始發出極為不舒服的轟鳴聲。

“快點!快點!”她奮力踩著油門,一次次地發動熄滅:“天啊!”她咒罵一句,以至於那隻喪屍爬進來時她恨不得踩斷踏板。轎車轟地飛馳出去,扒住方向盤的喪屍看起來就像鼓動的鯉魚旗,雙腳在外麵拖行,乍眼就成了的黑色倒帶。她滿頭大汗地爭奪方向盤,槍口掙紮著抵上對方的心髒——

呯——

風聲變得刺耳。她痛苦地皺著眉——那一聲可夠大。握緊手裏的方向盤,仿佛那隻喪屍還在那兒,撕裂潰爛的牙齦想咬死自己。後視鏡斑駁的汙痕中,一群沒了靈魂的軀殼從兩旁的建築裏走出來,向這邊凝視,仿佛目送著希望漸行漸遠。

她沒有降低油門,而是一路行駛著,一邊打開收音機調到民用頻道。雜音竄出來,她左右轉動音量調節,然而唯一在變的就是噪音的形式:“刺啦”,還是“唦唦”?她咬著牙,往家的方向駛去,鼻腔裏卻酸楚無比。

也許真的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她打開GPS——太好了,衛星也沒人管了。她沮喪地調出離線電子地圖,電總該還是有的。家的位置用坐標標了出來,自己是在……她望向路的兩旁,蘭德爾大街的告示牌一閃而過。看上去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她想,隻不過人們都不在而已。

接上對講機。她吐出氧氣,再吸入,內心平靜得就像剛剛從暴風雨中脫身——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我是卡米拉·沃德維爾,來自悉尼大學IT專業,會講中文。現在我在悉尼的蘭德爾大街上,將要回到我父親的沃德維爾IT公司總部。如果你們還活著,請讓我知道,也可以到沃德維爾公司總部來找我,公司坐標位於XXXX……”

還能說什麼?

她舉著通訊器,手邊擺著刀具和槍;背包裏有好幾盒彈藥和沒來得及使用的消聲器;興許後備箱裏還有不少水、食物和藥品,但生存需要的似乎不隻是裝備而已。

“……請大家——務必要充滿信心,沒有人注定要死,如果我們選擇繼續前進,”她望著天際的一抹餘暉:“勝利必將屬於我們,這是曆史定律,沒有人能夠撼動。”

她關上通訊器,自己都有些想哭。曆史定律,現在撐死了就是幸存者的一支強心劑,好讓人們帶著希望進入夢鄉。她不禁想著六百萬年前,那些史前生物是不是也這樣覺得:自己的後代將會生生不息,繁衍不止,並且這麼想的時候悠然自得?

高杆路燈漸次亮了起來,有些被車撞歪了,頹廢地閃爍著。發電站即使沒有人,也儲藏了一定的電量。而等這些電一耗完,悉尼就將在每天沒入夜半球的時候淪為真正的鬼城——人若想在這樣的地方生存,最好有足夠的技術支持。位於墨爾本的家就不想了,不像悉尼這邊三三兩兩,最後一次澳洲新聞上的墨爾本滿街都是成片的喪屍。

……到了。

她將車停在路邊,公司裏燈火通明,卻了無人煙。從三個月前喪屍病毒大規模傳播開始,沃德維爾IT公司就暫時性關閉了,所有員工全部放假。員工遣散的第二天,大樓就對外封鎖了,所以這棟將近五十層的建築現在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