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班同學的期待中,我們終於迎來了中午的辯論賽,我們班同學所給予我們的期望是:一舉打敗實驗班,振我班雄風。
我始終覺得這口號太具有階級性,但看到全班同學情緒激昂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沒多說什麼。
到了會場的時候,安煦辰正坐在反方一辯的位置上,安靜地低頭看著一張紙,那紙上印滿了密密麻麻的鉛字,大概是他找來的資料。一身白色的衣服在會場裏顯得格外獨特,頎長的身形帶著優雅的氣質,右手的十指和中指緩緩地轉著一杆簽字筆,想問題想得有些出神。
由於時間尚早,來的人還很少,會場裏非常安靜。
我徑直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坐在了他的對麵。許是拉椅子的聲音吵到了他,他好看的眉微微皺了一下,抬頭見是我,微微笑了一下,衝我說道:“狸狸,準備的怎麼樣了?”
我正要說話,眼角卻不經意瞥見攜手並肩一起走進會場的林野和落雅,兩個人的上衣是情侶服,一身黑,看上去倒真有幾分金童玉女的感覺。
我覺得我已經快要麻木了。
“還好吧,怎麼也不能請你吃飯。”
“可是我就是想讓你請我吃飯呀,”他說著,壞心地笑的更歡,“我算算,中午欠我一頓,下午欠我一頓,總共兩頓,周六日的午飯你都包了吧。”
“想得美!”拜托,他的手傷成那樣,還打籃球,還要一個人進20個球……
我撇了撇嘴,他瘋了!
說話間,已經陸陸續續的進來了很多人,我想了想,覺得現在和他鬥嘴實在沒什麼現實意義,於是很自覺的低了頭看稿子。
我著實沒有想到,作為辯論賽裏最後一個尚存的普通班,我們班和安煦辰他們班的辯論居然引起了這麼多人的關注——上到學生處主任,下到普通同學,來觀賽的人數居然達到了將近三百人,會場裏熱鬧極了,各個盯著台上看,視線大多聚集的安煦辰和林野二人的身上。
我看著安之若素的安煦辰,和無所謂的林野,頓時有了一種我果然還是需要在修煉的感覺。
我的確沒想到會有辯論會會出現這種事情,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卻在反方,也就是他們班三辯接在林野後麵發言的時候,開頭先說了一句:“對方三辯的個頭讓我感到十分惶恐,但是我認為,濃縮就是精華,雖然我矮,但是我很精華。”
我一下子火了。
原來安煦辰他們班,所謂說遍天下無敵手,就是拿著人身攻擊當幽默是嗎?
自由辯論一開始,我抄起話筒,情緒略微有些激動,“對方三辯剛才提到濃縮是精華這個問題,您的一句濃縮就是精華,似乎說明了我方三辯不是精華。我記得辯論規則裏麵有說過不許使用帶有人身攻擊的話語,我方依此提出罷賽。”
罷賽不算認輸吧,反正那頓飯我是死活不會請的。
就在我準備拉開椅子離開的時候,安煦辰站了起來,臉上是他的招牌微笑,聲音淡如秋水:“還請正方辯友不要太過激動,聽我方做一下解釋。”
他的聲音一出,原本因我提出罷賽而嘈雜起來的會場一下子安靜了下去。眾多視線一起聚集在安煦辰的身上,他卻始終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嘴角的弧度並不曾因為誰而發生改變。
我如他所說,站在那裏,洗耳恭聽。
“首先,剛才我方辨友確實說了濃縮就是精華,我想這句話本身應該是沒有錯誤的,不然就不會流傳下來。
第二,對方辯友是不是太過於斷章取義了呢,若真的是按照對方辯友的理解,隻怕我也要和我方三辯生氣了,畢竟我比對方三辯還要高那麼一點點,那我豈不就是最不精華的了?當然,我並沒有自我表揚之類的意思。
第三,如果按照對方辯友的理解,我想作為對方一辯本人,您可能還需要對我方三辯表示感激,因為很明顯,我方三辯是要比您高出那麼一點點的,那麼您顯然是這裏麵最精華的人。當然,您若是不願表示感謝,我方也不會強求。不知對方辯友可還滿意我方給出的解釋?”他不急不惱,娓娓道來,句句戳中我的死穴。
我在心裏暗暗地罵了他一百遍,不就是長得高嗎,有什麼了不起的!還最精華,鬼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麼!
從嘴裏狠狠地擠出兩個字,我說:“謝、謝。”那叫個咬牙切齒呀,我恨不得把他吃了。
他容光滿麵,慢條斯理地答道:“不客氣。”
第一回合,我完敗。
當著全校300多名師生,我的顏麵拖地,獲了個“斷章取義”的名號。
我愈發地覺得,我從前真的是小看了安煦辰,而且小看的不是一點半點,他這就是傳說中所謂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而我,被狠狠地驚了一下。
出師不利,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我們班以3分之差,輸給了他們班,於是,我就很悲慘地賭輸了,於是,我就要請安煦辰一頓飯……
辯論會結束後,等老師都走的差不多了,立刻有幾個女生圍到了安煦辰身旁,一臉崇敬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別樣的光彩。
安煦辰用他那招牌式的笑容迷倒了一群人,可是我覺得,比起安煦辰真的笑起來,他現在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並算不上什麼,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也很迷人……
咣咣咣,我忍不住想要錘幾下自己的腦袋,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在醞釀些什麼,居然想起了這些……
正暗自懊惱著,我隻覺得燈光忽然暗了,抬頭一看,不知道安煦辰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旁。
“認命請客了?”
我抬眼,看著他臉上那絕非敷衍的笑容,心裏頓時升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然而幾秒鍾以後,卻還是隻能垂頭喪氣地答道:“認命,請客。”
“恩,這才是好同誌嘛……讓我想想,去哪兒比較好呢?”他故意拖長了聲音,擺明了是故意氣我。
我就像是屠宰場裏待宰的羔羊,迷茫而無助,是何其的弱小,何其的無辜呀!
我磨了磨牙,最終還是一個沒忍住,恨恨地說道:“安煦辰,你別太過分,天道輪回、因果報應,小心你下午籃球賽輸的淒慘無比!”
我說這話的時候,身邊正巧有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瘦瘦小小的女生路過,她聽到我的話,竟停了下來,看了看安煦辰,又看了看站在安煦辰對麵的我,手一叉腰,對著我極其激動地吼道:“看你一副溫柔文靜的樣子,沒想到你是這麼歹毒的女生,人家安煦辰找你惹你了,你用得著這麼惡毒地詛咒人家嗎?像你這麼歹毒的女生,我祝你全家都淒慘無比,不!是和你全家有關的人都淒慘無比!”說完,她重重地一跺腳,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跑掉了,臨走之前還不忘了向安煦辰遞上溫柔的一眼。
麵對著這突如其來的一頓“臭罵”,我真真地有種白雲蒼狗白駒過隙的感覺。等到那女生跑得遠了些,我方回過神來,手拍了拍安煦辰的肩,我歉然道:“老兄,不好意思,我拖累你了。”
和我全家有關的人?那第一個就得算上安煦辰這個我媽和他媽親認的我家的準女婿呀!
“沒關係。有你這個兄弟陪著我,也算是值了,生不能同年,死能同穴也不錯。”他笑的有些揶揄。
我想了想,覺得不得不提醒他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安煦辰,同年同月同日同分同秒同地點死的是煤氣中毒。”
“哦,那也不錯呀。”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更加的歉然,“可是,不好意思,我們家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換成天然氣了。”
“哦,我們家也換了。不過我想這不成問題,我們去借一戶有煤氣人家的房子就可以了。”他也更加的理所當然。
我覺得不太劃算,搖了搖頭指出:“你看,要是這樣的話,你不僅要付人家房租,還要付人家煤氣費,多不值呀!”
我突然意識到,話題被帶歪了,而且被歪到了十萬八千裏以外,像我這樣熱愛生命的首都新時代青年,居然討論上了自殺的問題,這要是讓學校教導處主任聽到了,該多麼的有挫敗感呀!
“安煦辰,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我疑惑啊疑惑,疑惑了半天也沒疑惑出個所以然來。
他抿唇一笑,澄清的目光中帶了些許異樣的光彩,“你忘了?小的時候,每一次你偷懶不寫作業被你媽發現,都是我去幫你解釋的……”
經他這麼一提醒,我確確實實想起了有這麼一回事。
小時候,作為班上學習最好的兩名同學之一,我和另一名同學——安煦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作為男孩的他,懂事、聽話、認真、仔細,作業工整認真正確到了一定地步;
作為女孩的我,懶惰、粗心、馬虎、大意,作業潦草淩亂亂七八糟到了一定境界,要不是老師看在我考試成績相當可觀的份上,早就把我拎到德育處進行“思想教育”工作了。
我們學校的德育工作向來都很成功,這點是無可置疑的,甚至被評委了市先進。我親眼見證了一個學生,從進去時的頭發金燦燦地立著,在短短半天之內,轉變為了出來時的刻苦努力、踏實認真的“五好青年”,“烏黑的秀發”也順服地趴了下去,看得我是瞠目結舌。
老師沒有將我進行這樣神奇的轉變是對我格外大的恩賜,唯一不好的是,他們將我不好好寫作業的事情告訴給了我媽。
我暗自想了整整一下午,也沒有能想出什麼好的辦法能夠既不讓我媽生氣又不讓我媽傷心,開開心心地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還是安煦辰,到了我家以後,見到我媽,第一句話就是:“阿姨,我覺得狸狸簡直是太厲害了。”
一句話,說的我媽又驚又喜,急忙問為什麼。隻見安煦辰不緊不慢地說道:“阿姨,您知道嗎?那些作業,狸狸看一眼就都會了,甚至不願意過多浪費時間,哪兒像我們呀,還要想好半天。”
我媽當時一下子就笑了,死活拉著安煦辰在我們家吃飯。
我心裏本來也挺感激安煦辰的,亦讓他留下來,誰知道安煦辰搶了我好幾根紅燒雞翅,我為此悶悶不樂了一晚上。
以後,我媽再也沒有因為作業的事和我生過氣。
敢情他的嘴皮子是這麼練出來的?
我忽然發現,原來他的過往中,有著許多我的痕跡,就像水滴可以穿石,那每一道痕跡的複合,是他生命中揮之不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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