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卓秀聽了,搖頭笑笑,沒再接話兒,隻是把書又重新拾起來,斂下心神定定默念了起來。
如意盯著他柔和沉靜的側臉,心裏忍不住想:馮大哥跟娘一樣善良,不管對誰,從來也不忍心下個重話兒,連趙家一幹人,他也抱著極強的同情心,二姐是不是就喜歡上了馮大哥的善良體貼?以及他平日裏規矩沉穩,說話辦事謙恭溫和,跟二姐兩個一急一緩,一外向一內向,怎麼瞧著都登對。
雖然她不能在裏頭幫什麼忙,可心裏帶著這樣小小的念想,隻偷偷盼著他倆的事兒能早日成了,又想:如果他們兩個真能在一起,這些年來兜兜轉轉的,二姐豈不是又變成了她的大嫂?
剛入了秋,天氣馬上涼爽起來,一路上太陽高掛著,卻也並不曬,最近喜事多,這次如意歸家,又是認親去的,因此回村的路上,三人心情格外舒暢,除了聊些趙家的事兒,如意又聽卓秀哥分別提了提王、馮兩家的親戚。
馮家前些年日子過的緊巴,主要用在了馮大哥念書以及奶奶在世時治病上頭,起初親戚們見馮家出了個讀書人,也願意多來往,多資助,可後來,眼見馮家借走的錢一年年幹拖著還不起,馮大哥隻在屋裏耽擱著了,說是念書,既不上縣學去,年複一年又沒見考出個秀才功名來,慢慢的,親戚們便有了微詞。
再往後,這些親戚們跟馮家的來往便少了,知道他屋窮,索性年節上頭也不走動,隻是時不時來催問一下還錢兒的日子,對馮大哥,更是背地裏尖酸刻薄起來,直說他沒本事,連累了馮家過成個半死不活樣兒。
因此這些年兩個哥哥跟爹娘也把親戚們看了個透徹,知道自家但凡過著窮日子,隻要欠著債,永遠在親戚麵前窩窩囊囊的樣子,抬不起個頭來做人,也就更支持著馮大哥念書考學,隻盼著他有一日能考中秀才,從此給屋裏爭光攢勁!
也就是受了這些年的窩囊氣,所以今年馮家一得了錢兒,不管不顧,先東拚西湊把親戚們的錢兒趕緊還了個清,親戚們見馮家突然發達起來,有了錢兒,又打聽出了馮家老大老二的情況,這才紛紛跟馮家重新走動起來,連許多年不聯係的小姑,打聽出馮家如今發達了,也從婆家親自來東莊村走動了一回。
按卓秀哥的說法,看清了叔伯姑姑們的為人,錢兒還清,往後也就別再來往著。
可爹不讚成,說是這些親戚大多數日子也過的艱難,日子不好過時,誰屋裏沒點小算計?親戚們又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前頭借給了他屋錢兒,就是承了人家的情,往後但凡能來往著,也就別斷了來往,人活在世上就少不得這些個走動,總不能活成個獨門獨戶,誰也不來往的淒涼光景?
如意靜靜聽馮二哥訴說著,慢慢對馮家跟王家這些個親戚和馮家這些年的過往有了些了解。
心裏對她爹也佩服,旁的不說,單從他說那一番話兒,便看的出他是個心胸氣魄大度的。
一路閑話著,趕太陽落山前,牛車停在了趙家門前。
如意跳下車,環視一圈,周遭的場景便慢慢跟腦海中的記憶重疊起來,她盯著門外雜草遍布的菜地,暗暗歎了一聲兒變化大,緊接著她便迫不及待往大門前走。
透過開了半個的大門,瞧見了院子裏的景象,她登時抿了嘴,收起了原本愉快嬉笑的心思,默默踏上台階,抬手輕輕叩了兩下門。
馮卓榮兩個跟在她身後,瞧著趙家院內蕭條的場景,也都沉默了下來。
沒一會兒,裏頭響起一陣兒腳步聲,從裏走出來個年輕的婦人,看見門前站著的三人,很有些意外了一下,又見門前站著兩個英武的青年,慌忙把耳邊的碎發別了一下,剛要開口,便聽如意說:“我是趙如意,後頭站著的,是我馮家兩個哥哥,今個來看看我趙家叔。”
年輕婦人聽了如意的話兒,一一打量過如意幾個,最後眼睛定在如意的新衣裳上,慢慢地張口問:“你就是阿如?”
如意點頭笑笑,看她,口氣裏有幾分肯定:“你是祥哥嫂子不?”
“我屋在那頭,這時候來給爹做晚飯。”婦人指一下東邊,說話之際,聽了如意的話兒,再看她的笑臉,恍然就記起剛進門時聽過婆婆對如意的宣排,直說她又傻又愣又醜,這時候看她機靈,麵相又嬌,說話也甜。
最主要的,看她衣著打扮,決計是去了衣食無憂的富裕人家,她斂著眼睛,餘光盯著自己灰撲撲的鞋麵,想想自家的困窘,肩頭上的擔子,很有幾分意難平,直在心裏暗暗感歎了一陣兒,半晌她才回過神,忙請他們進屋去,“來,屋裏坐吧,爹在廂房裏歇著。”
如意幾個忙跟著她進院子去,趙啟財堂屋裏躺著,並沒睡著,老早聽著外頭的動靜,又隱約聽著一個女娃兒的說話聲,他隻以為是巧鈴起了良心,今個知道娘家來看看的,慌忙就趿鞋下炕去看,剛出了堂屋門,見著院子裏站著的三個人,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