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相濡以沫(2 / 2)

一定是這樣,“等他回來問問!”伽羅關上書。恰巧此時房門被推開,王彧回來。進門第一件事是張開懷抱,等著伽羅主動投懷送抱,甚至連大門都沒來得及關。

伽羅無奈,披上外衣走過去,將門關上。冬夜的寒風在門外呼呼響,王彧卻一直張著雙臂,一動不動。

“你怎麼了?子時過了,快些歇息吧。”

“我們新婚燕爾啊,夫君辛苦一天回來,新娘子怎麼一點表示也無?”

二貨胡鬧起來,一般人擋不住。伽羅笑了,走到他麵前,使勁踮起腳尖晃晃悠悠地去夠他的臉頰。他突然俯下身來,緊緊將她抱住,伽羅此時才發現他常年熱如烙鐵的手掌出奇的冰涼。那樣的冰涼隔著薄薄的素絲裏衫貼在自己背上,讓她一個激靈。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伽羅問,但王彧所問非所答:“今天的藥都按時喝了嗎?”

“嗯,你交待那麼多遍,我敢不遵命嗎?”

“看到將軍夫人病有起色了,本帥也稍稍放心些。”

“二哥,怎麼了,是不是北周來要人了?要不就是朝廷施壓……”

王彧沒有答她,卻傾身下來吻她。她的問題被擋在唇舌間,一同傾注下來的還有王彧來勢凶猛的情愫。

王彧或有行為異常,但伽羅從不覺得他難懂,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令他難於抉擇,又難於啟齒。

伽羅掙紮開要問他,卻見他端詳著自己,脈脈開口。

“太建四年盛夏,第一次見十一,你抱著幾卷兵書對我頤指氣使,‘帶我去見王宣將軍!’我當時想,聖賢弟子就了不起啊!”

“太建四年臘月,蕭永林突襲,北伐軍必須立刻開拔。我和公主的婚事延期,聽聞這個消息,我高興得要命,立刻就來告訴你,真想把傻愣愣的你抱在懷裏慶祝。”

“太建五年二月,小十一生辰,我和鑒之一起送了套淺紫的春裝,你穿起來太漂亮,我很想對你說,不要在軍營裏穿,這裏麵個個是色狼。”

“太建五年四月,十一在我兩眼各畫了一個圈,我三天沒舍得洗掉。”

……

然後是太建六年,七年,八年,直到如今的九年。

歲月的河流在王彧唇間緩緩流淌,每一縷波光,每一顆砂礫,他都如數家珍。常年來,伽羅都以為王彧凡事憑直覺,卻沒想到他把那麼多事情一一放在心裏珍藏。可是他的敘述沒有結束,接著是太建十年,十一年……人世百年轉首須臾,不過彈指一揮間……

“我們的孩子在太建十年該出生了吧,我想應該是個男孩,有我的健壯,你的聰明……”

伽羅臉紅到脖子根,將頭埋進他胸前的衣衫裏……

王彧雙手捧起她的臉,吻鋪天蓋地地過來。

火盆裏炭火“劈啵”響了兩聲,書案邊銅鶴香爐裏嫋嫋兩縷檀香不離不棄地相互纏繞。屋外的寒風呼嘯,屋內兩人的心口緊緊貼在一起。在這一刻,戰事、天下、一統江山的理想都是浮雲。

不知纏綿了多少次,支持不住的伽羅昏沉沉睡去,夢境裏似乎聽到王彧深深的一聲歎息,那樣的無奈和悲切。

王彧一夜未眠。

他睜眼看著,目光早已穿過床帳,越過屋頂,飛到蒼穹之上。蒼穹上無數張臉,無數個場景,走馬燈似的來來去去。

……正如宇文鏡所說,他將麵對難以決斷的選擇,而且各種出路,都將他逼上同樣的境地——不忠不孝,背信棄義。

他側首,借著窗口過來的夜光,剛好可以看清伽羅茉莉花瓣樣的臉。她依附在他的胸口,可能是夢到不愉快之事,睡夢中眉頭微蹙。她長而彎曲的睫毛在夜光裏輕顫,這惹人憐愛又倔強的姑娘,怎麼離得開他的嗬護?

他攏上手臂,抱緊沉睡的伽羅。忍不住將頭埋進她濃豔的泛著光澤的長發。他突然有些明白當年的長江岸安鑒之為何不帶她同去北周。

不是因為不夠愛,而是對自己的未來完全沒有自信。

不能相濡以沫,因此,寧可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