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此章特殊原因審核不過,所以會分為上下兩章發
火車沒有來。
最後是露娜輕聲建議我們應該回到城堡裏,因為夜幕即將降下,況且她還需要在再次外出巡衛城市,提防幻形靈活動之前升起月亮。我放任她將我領走,但在我動身之前,我還是向火車軌道的盡頭投去了最後的一瞥,懷揣著飄渺的希望,希望下一秒鍾就能看到正拐過最後一個彎道,從山體的隧道中駛出,伴著隆隆聲駛向站台的火車。她們隻是遲到了,不是嗎?
火車並沒有出現。
我們在一片沉默中回到了城堡裏。一路上,露娜頻繁地向我這邊看過來,我看得出來她想要對我說點什麼,但組織不起合適的語言。抬頭望向天空,頭頂上方的戰局依然膠著。城堡的外圍地區是安全的,但城市內有一些區域已經淪陷了。皇家衛兵們每挑落一隻幻形靈,就會有五六隻新的幻形靈飛上來,補上它的位置。
當我們接近城堡時,我們發現街道上擠滿了小馬,他們都是從已陷落的區域倉皇逃出來的難民,前來尋求城堡的庇護。露娜將我拉到她的背上,展翅躍過了難民馬群,馬群已經足足占據了一個街道外加上城堡前門區域一半的空間,甚至在我們觀望的時候,這個團體的體積也依然在不斷地擴張著。一些在城頭上的衛兵騰空而起,飛過來打算盤問我們,但在他們發現來者是露娜公主後,他們又落了下去。
馬群流向的是兩扇城堡的小側門,一隊獨角獸術士在那個地方施放著幻形靈檢測法術。馬群的流動速度慢得出奇,在我觀望他們的期間,他們成功揭穿了一隻幻形靈的偽裝,後者幾乎立即就被狂潮般的攻擊法術就地格殺了。按照這個速度,他們至少得花上幾周的時間才能清查完所有前來避難的小馬。
當我們進入城堡的時候,露娜停下了腳步。“我必須回到我的崗位上了,暮暮。待在這裏,你會是安全的。”
我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走開了。
“暮暮?”露娜說,我停了下來,“我很抱歉,我也愛著她們。”
我隻是再一次機械地邁起蹄子。
當我來到城堡的大廳上時,我看見了正焦躁不安、來回踱步的塞蕾絲蒂婭。所有的皇家舉止和她冷靜從容的儀態都已被拋在一旁,看見這樣的一位塞蕾絲蒂婭隻讓我愈發地感覺到自己目前處境的虛幻和超現實。
“暮暮?你的.....”她頓住了,意識到我是獨自回來的。孤身一馬地回來的。我隻是搖了搖頭。“哦,暮暮,我真的很抱歉。”她說著走過來想要給我一個擁抱,就好像擁抱一下就能挽救回一切似的。我向前邁出一步,伸出蹄子將她推開,她踉蹌著向後退去。我活動了一下嘴唇,幾番嚐試後依然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你......修複好了諧律精華?”我終於擠出了這幾個詞。
塞蕾絲蒂婭揚起了頭。“很勉強,不過再有幾天我應該就能將它們永久性地修複。它們......我以前從未見過它們的這種表現。雖然很艱難,但我應當還能夠控製住它們,可是我本來是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們可以......”
我已經完全理解了她話中的含意。“再一次為她修複好一切”就是她未能說出口的下半截。我抬起頭,直直看向她。我想要朝她尖叫,我想要為我的朋友們所必須遭受的一切而譴責她。我隻是必須得要找匹小馬來責難,為所有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平息住我腦海中不斷聒噪的自責之聲。
“她們走了。”我隻說出了這一句話。數以萬計的畫麵在我的腦海中翻騰,上千種她們可能的死法以及過程中經受的折磨。它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是極盡恐怖的,隻因為我,在一個有史以來最糟最糟的日子邀請了她們來到這裏。她們所受的苦,她們所受的折磨,這全都是我的錯。“很晚了,”我說,雖然心裏很清楚其實事實並非如此,“我要回房間了。”說完,我便開始走向城堡的深處。
“暮暮,等等,”她說,我聽從了,“我收到了來自前線關於火車軌道上接連發生的襲擊事件的初步報告......如果這算得上是什麼安慰的話,我認為,她們走得或許還比較安詳。”
“跟什麼比,比較起什麼來?”我猛地扭過身,不經思考就問出了這個問題,“比較起什麼來?求求您,用您那無盡的閱曆告訴我,最糟糕和最好的死法分別是什麼?有多少次,你有體會到過死亡侵入你的體內,擴散至你的全身,並強行將你和你所珍視和所愛的一切分隔開來的感受。在我們兩個之間,你覺得誰更了解死亡這一含義一點?你可能壓根對它一點了解都沒有,我呢?可以說我都已經是這方麵的專家了,畢竟我可是實實在在地體驗過它。問我,問問我死亡是什麼樣的感受,公主。這麼多年過後,你一定早就對這個問題很好奇了對吧?現在就是你知曉答案的最佳機會了。”
她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再說話,事實上,她看上去被驚嚇得不輕,但我那咄咄逼馬的瞪視沒有絲毫減弱的勢頭。終於,她冷靜了下來,“很好,暮暮,請告訴我死亡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她說,竭力但還是沒能夠完全掩蓋住她聲音中的顫抖。
“糟透了,公主,糟、透、了。我已經死過了很多很多次,每一次的體驗都是那麼的糟糕透頂。即便是在我堅信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夠拯救小馬國的時候,我的意識,在滑入未知之前的最後一刻所感受到的東西總是別無二致的。我總會在那一刻感受到孤獨,公主。不論在那之前我做了什麼,或是出於何種目的做的那件事,又或是在何處死去,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我總會感受到滲入骨髓的孤獨,那是我從未有過的體驗。”我朝著她大步走過去,湊到她的鼻子跟前,然後吐出了這句話:“我的朋友們在孤獨中死去。”
我從未見過這樣一位全身上下顫抖得宛如秋風中一片落葉的塞蕾絲蒂婭公主。我也不想等她恢複常態。我已經累了。我轉過身去,離開了大廳,去尋找一個過夜的地方。
我甚至都沒有回到我以前常住的那個套間裏,而是隨便在走廊上找了一個房間,走進去在一張沙發上躺下。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已經有幾周的時間沒有合過眼了,現在那些被拖欠的倦意全都找上了門。甚至在我的腦袋挨到枕頭之前,我就已經昏厥了過去。
我的夢境裏充滿了模糊的畫麵,它們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不受控製地溢出來。其中有關於我和朋友們相處的那些時光的,有關於每一次我死亡前看見的最後一幕的,它們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夢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自責和恐懼的幻霧。我在夢中沉浮了仿佛才不過幾秒鍾,就被一位守衛給搖醒了。
“早安,暮光閃閃女士。公主派遣我來問候你,問你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直接衝他大吼“滾去跟你的長矛【Buy some apples】去吧”會顯得我很沒有教養,不是嗎?
所以我隻是呻吟了一聲。公主大概是需要跟我談談。中心城現在正處於被幻形靈封鎖的緊急狀態,成百上千的小馬需要我的幫助。我還沒有矯情到隻因為我自己的情緒狀態就將他們晾在外頭不管不問的程度。嘿,要是我真的這麼做了,想想雲寶黛茜會怎麼說我。
她什麼也不會說,因為她已經死了。
這個念頭就像一個不速之客那樣闖進了我的腦海裏,但很快就被一陣對發生在她身上,以及我其他朋友們身上的一切而從我心底升起的自責所替代。邀請她們的是我。都是因為我,她們才會登上那列火車。在那一刻,我本應該陪伴在她們身邊的才對。我就應該與她們一同死去,然後一起前往下一個地方。
下一個地方是哪裏?以前我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我的朋友們都是一些好小馬,我隻希望我在我死去之後也能前往她們已經去了那個地方。
沒有時間可浪費了。我把自己拽出被窩,跟著守衛一起坐向餐廳。兩位公主在裏麵無言地咀嚼著一些水果當早餐,我覺得自從我最後見到她們直到現在,她們都沒有合過眼。露娜甚至都沒有脫下過她的戰甲,昨晚的激戰在她身體上留下了多處割傷劃傷。看見一位永生不滅的女神受傷流血是會令馬感到不安的一幕。
“露娜,塞蕾絲蒂婭。”我直接說道。我認為我們身心都已經疲憊到沒有餘力再去關心皇室稱呼之類的瑣碎細節的程度了。她們朝我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用她們的早餐。“您知道我父母的下落嗎,公主?”
露娜代替塞蕾絲蒂婭回答了我。“據我的觀察,昨晚他們所居住的區域已經淪陷,不過他們也許已經逃了出來,現在有可能是混在了那群尋求城堡庇護的難民中間。”她清空了她麵前的餐盤,然後托起她的戰盔。“我必須為我的突然離席向你們道歉,但外麵的戰鬥依然在持續著,我已經不能再耽擱了。”
塞蕾絲蒂婭飄起她身旁的一些卷軸遞給了露娜。“請把這些帶給斯派克,妹妹,讓他把這些信送到前線上去。”她說。我笑了,那可真像他,永遠都在尋找一個能夠讓自己幫上大家忙的位置的小助手。我想知道有沒有小馬已經告訴了他昨天發生的事情,如果沒有,我更希望他能從我的口中得知真相。
露娜離開了房間,餐廳裏隻剩下了我和塞蕾絲蒂婭。一陣令馬難堪的沉默籠罩住了整個餐廳,偶爾會被羽管筆在羊皮紙上滑動的沙沙聲打破,那是塞蕾絲蒂婭在批閱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