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老師。哪怕是違反規定,我也想讓它活一次。雖說它的危險係數不高,但老師知道了,我得被大卸八塊吧,哈哈。”
陸沉深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已時日無多,他逃了八年,病痛就折磨了他兩年。他一死,這項研究就再無人問津,唯一能有效解決自主學習機器人的控製問題的辦法也會就此消失。一想到自己竭盡一生的成果要被遺忘於世間,他內心的衝動就愈發強烈。
陸沉深將地下室掃出了一片空地,將研究資料一張張進行焚燒,最終留下一堆灰燼。他被煙嗆了一口,轉身走向電腦,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就像魚兒隱入水底,我們被迫隱入地底。我叫你陸沉可好,你的新名字。”陸沉深敲鍵盤的手一頓,衝它——不,是衝他微笑,哪怕知道他不會做出任何反應。
最後,陸沉深在電腦中留下幾個字:
忒修斯之船計劃,啟動。
在啟動機器人後,他將電腦裏的資料拷貝了下來,然後電腦也被處理掉了,不留一絲痕跡。
看著正在啟動的機器人,陸沉深緩緩將他胸口處的金屬板合上,這樣他的外表就和人類別無二致了。
“老師他們做的仿真還挺厲害的。”
陸沉深笑了笑,獨自走向房間的角落——那裏還有一扇門。打開之後是無邊的黑暗,房間裏沒有燈,是以前農戶存放工具的小倉庫。
陸沉深帶上了鐵門,清脆的金屬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他背靠著鐵門滑下,癱坐在地上,耳朵捕捉著房間外的細微聲響。
陸沉動了動手指,隨後睜開了他那雙與少年一模一樣的眼睛——卻帶著少年以前的那股熱血。
陸沉深又動了私心。他想著讓陸沉繼承他的全部記憶與性格,卻又在實際行動上悄悄篡改了部分經曆。
在陸沉的記憶裏:他沒有受到病痛的折磨,沒有啟動忒修斯之船計劃。他就是換了名字的少年本人。他的目的是帶著拷貝下來的資料,回收失控的家夥並嚐試讓人們接受自主學習機器人的存在。
陸沉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個U盤上,裏麵承載著少年一生的心血。
陸沉拾起U盤,對待至寶般的將其貼身保管起來。做完這一切,他用力推開了沉重的地下室大門,走了出去。在合上大門的最後一刻,他瞥了一眼那個角落裏的房間。
陸沉有所不知,那裏麵正癱坐著一個五官擰在一起的少年,他為了避免發出聲音,強行忍住了咳嗽,甚至是呼吸。所以在陸沉關上門後的一瞬間,少年嘴裏噴出一口鮮血來。
即使是這樣,少年的嘴角還是向上揚起的。因為他知道,有一個叫做陸沉的人,會帶著他那一份開始新的人生。
陸沉,你的人生,我希望是美好的。
陸沉橫穿過農戶的家,實則就是一棟空樓。農戶前些年賣了家裏能賣的所有東西,跑到城鎮過日子去了,留下一棟空樓給少年。
這幾年少年一直待在地下室,裏麵還存著一些農戶一家帶不走的吃食,壓根沒出去過幾次。屋子裏草都長滿了。
陸沉扯開門栓上的爬山虎,猛地推開因生鏽而不怎麼靈便的鐵門。門一開,外麵的陽光就照進來了,打在陸沉那幾年沒有見光的臉上。
陸沉下意識地眯眼,抬手遮擋的同時向著城鎮走去。
而身處黑暗中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手裏多了一把刀,他反握著刀柄,刀尖對著自己。
陸沉,你可不能忘了我們的初衷。
“!”
尖刀紮進肉裏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少年皺著眉頭,親手終結掉了自己的人生。
他們明明長著同一張臉,一個走向光明,一個卻困守黑暗;他賦予了他人生,卻終結了自己的人生;他在麵向新生,他在麵向死亡。
瀕死彌留之際,少年嘴裏呢喃著:“忒修斯之船無論怎麼變化,它始終是它自己,哪怕破爛不堪,腐爛成泥。對吧?”
忒修斯之船,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