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股冷風從黑洞中吹出,令曾濤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怪物說:“你看腳下,這口井現在離地麵不是一百米,
而是八十八米了,所有的墊土,都是從這洞裏挖出。”說完,他頭一聳,就爬進了黑洞。
曾濤心下駭然,也緊緊跟上,擠了進去。
洞裏很窄,人過去幾乎要用力擠,像土憋鼠那樣鑽才能通行。
足足鑽了有三、四裏之遙,前麵的怪物才停住。
曾濤到這時才知道,八年裏,用手一點一點摳出這樣一個偉大工程,此人的心勁,到了何種駭人的程度。
怪物說:“現在是後半夜一點二十,再過十六分鍾,我們再上去。”
他於黑暗的地下竟對上麵的時間如此清楚,曾濤又驚又佩,忍不住就問:“為什麼要等十六分鍾?”
怪物說:“這裏是J市東站,再過十分鍾,有一列去J西煤礦的火車要進站。我試過了,從這上去到車站,需要六分鍾。”
曾濤奇道:“我們要去J西煤礦?”
怪物道:“一點不錯。”
曾濤更奇:“去那幹什麼?”
怪物說:“去找一個人。”
曾濤問:“你的仇家?”
怪物點首:“可以這麼說。”
曾濤頓了一會兒,說:“你找你的仇家,為什麼要我跟你去?”
怪物歎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以你自己的力量,如果能報仇,你就不會裝瘋了。沒有你,我也報不了仇。”
曾濤怎麼也不明白了,還要再問,怪物忽然發起火來,厲聲說:“你到底想不想雪恨報冤?這麼羅裏羅索,如何幹得成這件大事?從今以後,一切都聽我的,行事之時,該讓你知道的,你自然就知道了。好了,現在時間到了,跟我上去。”
兩個人爬到上麵,從洞口出來,都長長透了一口氣。
乍然見到星光,又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對曾濤來說,真像是做夢一樣。
他此時方從心眼裏感激救他出死地的這個怪人了,回過頭來,就要向他表示一下。就這一回頭,曾濤真如見了鬼一樣,嚇得頭發都豎了起來。
“你、你——”他指著怪物,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人矮著身子,癱在地上,自下胯以下,竟然是沒有腿的。
那人說:“看什麼?還不快背上我,火車就要進站了。”
曾濤就過去,一彎腰,將他背了起來,快步朝東站奔去。
到了站台,那列去J西的車正好進站。
曾濤背著沒腿的怪人,趴上了最後一節車皮。
這是運煤專車,往回返時是空的,因而開行的速度很快。站台的燈光打在車廂內,曾濤看清了自稱郎文的怪人的相貌。
他麵色慘白,須發拂肩,看上去年紀有五六十歲了,可是眼睛卻又顯得像年輕人一樣有力。
在車上,郎文讓曾濤把自己的家仇說了一遍,他默默聽完,什麼也沒言語。
車行了一天,第二日傍晚駛進煤礦區。郎文叫曾濤把車上的鐵鍬拿上一把。在一片荒草枯木地帶,火車拐彎,速度驟然減低,郎文叫道:“跳!”就先自一個人跳了下來。
曾濤跟著跳下,一見這裏左右都沒人煙,去那裏找什麼人?
一時不明所以,又想開口問。忽然想到在地井中他的一頓訓斥,隻好把話忍在肚裏,且看他如何行事再說。
郎文好像來過這裏,對眼前的一片景物不時發出慨歎,有一種見景生情的意思。
曾濤依言背著他在荒草叢中往前摸索前行,這時天就黑暗下來,遠遠近近隻能聽到秋蟲的哀鳴。
不多時,曾濤便從幾百米外,看到前麵有一小片綠色的磷火在閃爍,不由得頭皮發緊,知道那是一大片老墳地。
郎文指揮曾濤在墳地裏繞了幾繞,終於讓他停下,自己下來,爬到一個幾乎塌倒了一半的墳頭前,像看小說那樣看個仔細。
那座墳少說也有二十年了,上麵的蒿草幾有一人多高。郎文坐了下來,讓曾濤也坐在他身邊,背靠著那個墳。一輪殘月在身後升了起來。
郎文說:“讓你背了我這一路,你心裏可能把我的祖宗都罵遍了,心說什麼他媽的共報血仇,還不是讓我當你的腿腳使喚?老弟,你罵得有理,我是得找一個人當我的腿腳。可是,你隻猜對於一半。
“我要你跟我一起幹,自有原因。現在,還不到預定的時間,我們有空,我就來把因頭告訴你。”
說到此處,郎文把話頓住,眼睛定定地看著前麵不遠處的鬼火,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