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王家三少爺來了!咦!怎麼了?迎親不穿紅掛綠,反而上了刺刀,明晃晃得怪嚇人的,這王家迎客人還有這規矩!”
“少嘴貧吧!當大哥的,看自己的妹妹不需要什麼排場!人家這叫大場麵,待會兒你就看什麼叫二十一響禮炮吧!這年月接待最高禮遇是二十一響,聽說當年蔣委員長到西安那張學良和楊虎城就是用二十一響迎接的!”一個戴著禮帽的漢子大聲說。
“噢!知道了!這二十一響是專門接人的,可那老蔣接下來不是被張楊給活抓了嗎?那華清池有一個亭子不叫“捉蔣亭”嗎?難道說今兒個三少爺要活捉他這個妹夫?”
“行了!你真是把麻袋子當禮服——土包子,你不要在這丟人現眼了!少說兩句吧!”
“去你的!你才土包子!”
“讓開!讓開!閃開!平安鎮新任王鎮長王三爺到!”一個連的馬隊來到了碼頭廣場,清一色隴西良馬,黑色的純陽眼的黑狗子製服,人手一把中正式步騎槍,領頭的是一個油頭粉麵的少爺,一身羅綢緞,足踏一雙黑亮的馬靴,隻見他三十出頭年紀,頭梳得油光水滑,白淨麵皮,三角眼,獅子嘴,中等身材,尤其是一雙小小的眼睛,藏著狡黠和凶殘的眼神,平時那雙小眼睛眯縫著,看不出什麼表情。可一旦睜開,立即讓人想起饑餓撲食的隴西狼的眼睛。
“這裏什麼人管事!快去!叫王四丫王少華小姐過來見我!”隻見他嘴一撇,馬隊立即散開,包圍了碼頭的四個方向,隻聽見一陣哢哢哢槍彈上檔的聲音,一瞬間,碼頭廣場鴉雀無聲,小老百姓哪見過這個陣仗,開溜跑吧!不敢!誰都曉得這王三少爺可比他老子狠多了!殺人不眨眼,大街上看誰不順眼,隨手殺了就殺了,而且今天這陣仗決不能亂動。大夥兒隻好原地不動,準備看著一場當大哥的怎麼迎接他的妹夫的戲咋唱。
“三哥!正要去通知你呢!你就來了!你不會生氣吧?我和根子哥......”
“你的根子哥呢?聽說一個窮小子,你為什麼要嫁給他?這不是丟咱王家的臉嗎?咱王家兩代有錢有勢,是大戶人家,怎麼可以嫁給一個泥腿子。噢!對了!聽說還是個八路軍遊擊隊的!這都不說了,妹子!你怎麼不提前給咱爹說一聲,他聽見這個消息氣壞了!你不叫他來,他一會就不請自來,王家嫁女兒咱爹能不來嗎?你的根子哥呢?怎麼了?不敢見我?”王三爺說完有點輕蔑地看了一眼四周圍上來的鄉民。
“喂!喂!都散了!散了!王家的家務事!怎麼?你們想在這看風景還是看笑話啊!再不走小心三爺我發火!”一聽三爺發話讓走,大夥嘩一陣像潮水散去。這年頭命要緊,什麼張家長李家短,關咱老百姓屁事。
“三哥!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差人去請你呢!姨夫那邊我們前十天送去了請柬,可不見姨夫們來,估計是身體不舒服吧!他年紀大了,來一趟不容易。至於大哥、二哥那裏我和四丫一月前就發了電報,他們都說軍務繁忙,脫不了身。”根子一身黑色中山裝,黑禮帽,黑皮靴,腰裏紮著大紅花和紅綢帶,像一株挺拔的南山鬆,英氣逼人。
“瞧,那姑爺多瀟灑,怪不得讓那四丫頭著迷!”旁邊的黑狗子隊伍裏有許多人認識根子。聽見旁人竊竊私語,這個王三爺皺了皺眉頭,假裝擠出一點笑容,向前一揖,卻不下馬。
“好吧,既然王家老大、老二每意見,老爺子又不說啥,咱這排行老三的也不好說啥!隻是一點請記住:小夥子!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八路,咱們雖然誌不同道不合,早晚那一天戰場上相見。不過送你一句話:在戰場外邊咱是親戚,你管我叫三哥,我認你這個妹夫。要是你小子敢對咱四妹有啥壞心思,別怪你這個三哥翻臉不認人!”王三爺話沒說完,已有些齜牙咧嘴,三角眼裏隻放綠光,仿佛要吃人。
“喲!我說三哥!今兒是你四妹我大喜的,怎麼見你妹夫就這幅德行啊!別繃著個臉啊!你不說咱是一家人啊!怎麼不下馬來喝一杯喜酒啊!來!喝一杯吧!”王四丫說完倒了一杯鋪灣頭曲遞了上去。
王三爺並不下馬,雙手接過,口中說:“祝四妹花好月圓,百年好合,待會爹來了少不了訓斥你幾句,你千萬不要頂撞,就讓老爺子說幾句吧!誰讓你不聽老爺子的安排呢!”說完搶過酒杯一飲而盡。
“來人啊!給咱四妹上禮!”隻聽三爺一聲命令,四個黑狗子抬來幾箱子,頭一箱是滿滿一箱金元寶,第二箱是滿箱大洋,用紅綢包得整整齊齊,第三箱是疊得齊齊整整的一箱綢緞布匹衣料,第四箱是一箱子各種各樣珠寶玉器,金銀首飾,第五箱是各種各樣五穀雜糧,用布袋盛著,最上麵的是大棗、花生、桂花糖和蓮子各四樣分裝在四個銀盆子裏,寓意早生貴子。
“不知四妹現居住何處?我派人送過去吧!這年頭兵荒馬亂,一路上不安全!”畢竟是兄妹,三爺關切地問道。“我們正準備回遊擊隊駐紮地,路有些遠,但有同誌們護送,就不麻煩三哥了!”
“那好吧!我有公務在身,恕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大典了,再見!”三爺一說完一揮手,一對快馬飛馳而去。
就在這時,隻聽場西角有一隊轎子滑竿足有二十多人的迎親隊伍魚貫而來,領頭的正是王八爺,隻見他坐在滑竿上,前麵有二十幾個家丁開路,最前邊有六個吹鼓手正鼓著腮幫子、嗩呐曲《鳳還巢》,吹得山響,“八爺駕到!有請三少爺留步!”隻聽一個管家大聲喊道,同時敲了一下手中的鑼鼓。
“爹!你怎麼來了?我正要你叫你呢!”王三爺見父親來了,況且老爺子今天臉色不好看,估計是不滿意四妹的婚事。可這四妹也真是的,你嫁人怎麼不好好和爹商量一下?咱們王家是大戶人家,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嫁一個窮小子?王三爺心裏這樣想著,不覺拉住了馬頭,命令馬隊一個騎兵連成散兵隊列,散開在廣場上,在重要路口保持警戒。
“爹!你老人家來了!孩兒因為時間緊張,沒有來得及通知爹爹,還望爹不要生氣!今天是孩兒的大喜日子,雖然我娘死得早,但幾位姨娘待我如同己出,他們就是我的親娘,就請幾位姨娘下轎受孩兒一拜吧!”王四丫頭知道這老爺子心裏不痛快,王家的掌上明珠能隨便送人嗎?況且四丫頭不曉得這個根子他爹和王八爺就是四丫頭的爹之間還有許多生死之謎未解,可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飯,木已經成舟,方圓幾百裏的父老鄉親都曉得了!你叫他這個當爹的怎麼辦?隻有順水推舟,順從兒女的意思。
“四丫頭,你真是翅膀長硬了要飛走了,不把爹放在眼裏了,是吧?你不是沒有時間,你是不想告訴我,因為你知道我肯定不會答應這婚事的!我真是白養你一場!你娘死得早,你爹是又當老子又當爹,你說我容易嗎?”王八爺未說完聲音有點哽咽,終於抑製不住悲聲,大聲痛苦起來。
“爹!爹!別這樣了!快別傷心了!今天是四妹的大喜日子,你應該高興點才對,不要不討吉利!”三爺看見爹哭得一塌糊塗,急得趕緊下馬,又是安慰又是找毛巾。
終於八爺很快止住了哭。他抬起頭來,對四丫頭說:“好了!老四,爹拗不過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不過,你可記住,生得小孩可要姓王。噢!對了,你的那個根子呢?怎麼?他不想見見他的嶽父泰山大人?你們今天都成婚了,我還沒過姑爺,快叫根子來見我!”爺說完下來滑竿,隨行家丁早就擺好八仙桌和太師椅,八爺坐上去,左邊坐著三少爺。
“嶽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根子一拜!”根子一身黑衣,來到桌前到頭便拜,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
“啊!是姑爺啊!來!來!來!快請起,坐下來,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三爺此刻知道家醜不可外揚,眾目睽睽之下,他必須上演一出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的好事。
“根子見過三哥!今天沒有提前去通知三哥,根子失禮,在此賠罪。”根子不敢擅坐,他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
“來!姑爺!坐下說話!不要多禮,咱們是一家人啊!以後有啥需要,我這個嶽父泰山大人的,請盡管開口,還有你三哥,他和四妹自小一塊兒,兄妹感情很深,你們兄弟之間就不要多禮,有啥事盡管開口就是了。噢,對了,聽說你現在八路軍那邊是個連長了!我別的不想說啥,小夥子,好好幹,另外要多多照顧我們那四丫頭,她從小沒吃過苦,這一下可要天天吃苦受罪了!”
“嶽父大人盡管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四妹。不過咱們八路軍那邊生活得很開心,雖說吃穿用比不上國軍,但我和四妹都喜歡那裏的生活,所以我們決定先回遊擊隊隊部駐紮地舉行婚禮,過三天再回門時拜訪嶽父大人和幾個姨娘,請嶽父大人見諒!”根子小心翼翼答道。
這是他才注意到八爺的真正麵孔。那是一張國字形臉,腦滿肥腸,大腦袋上有一副一直閃著寒光的三角眼,鷹鉤鼻,一張大嘴,下巴上居然生了一個大肉瘤,尤其是那一雙眼,平時眯縫著,猛一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