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八,往常寂靜的山林小道上出現了一列列長長的馬隊,為首的是一身軍裝,腰垮戰刀、盒子槍,腳蹬鋥亮的馬靴,尤其是頭頂上的青天白日十二角星映襯著身後的一杆青天白日滿地紅大旗子讓人覺得仿佛見到了領隊的頭狼。沒錯,這位正是外號“隴西土狼”的陳二愣子。他有個習慣,不論行軍、打仗一律自先士率,走在隊伍最前麵,而這正是頭狼的標誌。
獨三旅雖然稱旅,卻隻有兩個營的編製,當年17路軍收編時考慮了有意壓縮他們的編製,讓他們以最少的人槍接受改編,免得人多勢眾,土匪易受嘩變,尤其是不願他們兵強馬壯投誠共產黨的陝南遊擊支隊供給和裝備,隻能一縮再縮,隻有三百條中正式和幾挺輕機槍,但常年缺少彈藥。雖然是國軍不屑一顧的一條喪家犬,但這條狗咬人卻異常凶猛,畢竟他不是狗,而是一條凶殘的隴西土狼啊!民國二十四年
中央紅軍長征至成縣、康縣交界的二郎坡一帶遭到隴西土狼的突然襲擊,據聽說西路軍倉促應戰,留下二百多具紅軍戰士的屍體殺出一條血路西去,而被俘的衛生連十五名女紅軍戰士慘遭隴西土狼一幫土匪蹂躪,她們不堪侮辱,集體上吊自殺。民國二十八年
紅二十五軍交通站隴西平壩站共5名地下交通員遭叛徒出賣,全部被陳二愣子的獨三旅被獲逮捕,凶殘的陳二愣子命令將她們的屍體架在老爺嶺下的大道口點天燈示眾。因此,這個獨三旅,尤其是旅長陳二愣子雙手沾滿了人民的鮮血,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劊子手。而要對付這種凶殘狡猾的土狼,需要有一名機敏勇敢,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才行。
“報告孫隊長!獨三旅出動一個騎兵營出來了老爺嶺,聽說是要去平安鎮給閆三爺、王八爺祝七十大壽。”偵查員小李子進來報告。孫二黑孫隊長聞報大喜,他站起來繞著窗前的軍用地圖轉了幾圈,哈哈大笑。“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如今這東風不請自來,天助我也!”“什麼喜事,喝了喜酒吧!看把你美得,什麼西風東風的?”他新婚妻子王四丫端著一碗半飯走了進來。小夫妻自從倆個加入了遊擊隊,受到趙正勇趙政委的關心和教育。孫二黑送去平壩縣紅二十五軍駐紮地學習軍事指揮理論課,王四丫被送進沒在江口鎮的紅二十五軍軍部醫院學習戰地救護理論課,兩棵好苗子,出身貧寒,又有著堅強的革命意誌,很快,他們小夫妻兩個各自成長為合格的遊擊隊員。“我當然要美啦!這東風來的正是時候!小李,你多帶幾個人繼續隱藏偵察獨三旅的行動路線、人員、槍支情況,同時設法派人和八爺身邊的陳大媽取得聯絡,讓她回報這陳二愣子確切的返回時間和路線。老張和猴子立即出發,帶上咱們分隊全體隊員,聽從獵戶出身的隊員的指揮,沿平安鎮進山口到黑鬆林這二十裏地沿途大量設置陷井、機關,要求每隔十步一個陷井,同時在黑鬆林入口處準備大量的桐油和鬆枝,在幾處叉道口埋沒地雷,同時密布陷井,我們等著吃狼肉吧!”
“隊長!咱啥野味都吃過,可就是沒嚐過狼肉,這次要讓我也嚐一嚐狼肉啥滋味!”猴子做了個鬼臉,假裝很饞的樣子。“行!行!保管你吃個夠!可有一點,不可漏過一隻狼,哪怕是狼仔也要一網打盡!要包一頓狼肉餃子!”孫二黑孫隊長臉上蕩漾著興奮和喜悅。“不過,咱們必須考慮著萬一,老劉、老楊你們各帶你們的一分隊和二分隊各帶兩支挺重機槍和一百個手榴彈,一分隊去平安鎮入山口封鎖隱蔽,遇八爺的保安隊增援立即消亡。二分隊去返回老爺嶺的老虎坪,專等趕來救援的獨三旅第二步營,你們的隊員人手一把大刀,隨身攜帶弓箭,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原子彈,要盡量用冷兵器射殺敵人。”孫二黑一雙虎眼閃著電光,看著眼前的老劉和老楊,他動情地伸出一雙大手握住了他們的雙手。“這一仗我們隻能勝,這是一次血債血償的惡仗,你們要帶上通信兵,配備兩匹馬,要隨時留意17路軍駐平涼一帶的國軍馳援,同時得手後迅速打掃戰場,特別注意槍支彈藥的回收。完成任務後立即增援伏擊部隊!”“是!請孫隊長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消滅這頭隴西土狼!”
冬日初八的平安鎮籠罩在連天風雪中,四周一片白茫茫,除了碼頭忙碌的船來船往,船幫兄弟們又忙碌地準備入冬以來的山貨運輸外,四野街巷少有行人,一片死寂。隻有王公館鼓樂喧天。今年的八爺七十大壽如期舉行,門口的門樓披紅掛彩,就連大門兩邊的一對石獅子也沾了吸氣,披著紅綢帶,趾高氣昂地向路人瞪大了一雙猙獰的眼,連脖頸上卷曲地紋路也仿佛要變成鬃豎立起來。小鬼子是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這五角星和十二角星又要開始爭天下了。而多年鎮長的王懷水(王八爺)雖已七十高齡,據聽說隻是每日禮佛參禪,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對於女人,他這把年紀,加之十幾年前那場刺殺落下了槍傷,也是心有餘力力不足啊!幾個年輕姨太太都成了他三兒子——三少爺王遠林的胯下之尤物。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那王八爺也睜隻眼閉隻眼,假裝沒看到。雖然沒了女人,卻多了些名號,光去年鍾漢行轅就受南京政府之命授予八爺商會會長和鍾漢行轅協助參事的職務。當然,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八爺雖然成了個老王八,年齡大了,但手中卻握有陳家溝鐵礦6成股權,連鍾漢行轅都敬他三分,為了從他手中購回一部分股權以恢複鐵礦國民政府控製權,他們費了不少腦筋,可八爺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說啥也不出售股權,這回鍾漢行轅算是知道這“老王八”的厲害了。各路神仙齊聚王公館,大車小車,大轎小轎還有滑竿甚至還有整個一個連的軍用汽車護送,看著陣勢,比起十年前的六十大壽,今年的七十大壽明顯熱鬧了很多。
大少爺王遠山早年畢業於南京國立醫科大學,學成後又去了東鄰日本深造,中西貫通,醫術精湛,尤其擅長外科手術,軍醫界盛傳的“王一刀”就是他。歸國後一直在路軍總醫院工作,這回攜妻帶子,返鄉省親,祝壽來了。
二少爺王遠江是黃埔一期生,蔣委員長的得意門生。長沙會長時憑借獨創的“天爐戰法”化解日軍包圍,變外圍防禦為大範圍反包圍,第一次長沙會戰以1:1.2的兵力比例全殲日軍1萬5千餘人。第二次長沙會戰更是戰果輝煌,以1:1.5的兵力對比,消滅日軍2萬5千餘人,有力打擊了侵華日軍華南派遣軍有生力量,大大鼓舞了國軍抗日軍的軍心和士氣。蔣委員長特頒青天向日一級勳章,連盟軍司令部也大加讚賞,美國總統杜魯門特頒一級和平員章。此時為蔣軍嫡係38集團軍總司令駐守湖南懷化。王二少爺王司令的排場最大,這次光警衛就是一個汽車連,美式嘎斯車排了足足有一裏地,老實說,見慣世麵的平安鎮老百姓這回可真開了眼界,一時間王公館門前的街道人頭攢動,看熱鬧。望洋相的男女老少似乎忘記了寒冷的西北風裹挾的漫天大雪。
相比之下,王三爺王遠林的保安隊就小巫見大巫。比起人家那裝備,他們簡直就是一群拿著根打狗棒的窮叫花子。似乎自慚形穢,覺得丟人現眼,這些平日耀武揚威欺壓百姓的狗腿子此刻也比較識相,自己退到後院,院牆根一帶去保持警戒,十年前那場堂會上的殺手讓他們觸目驚心。但因為一身黑色的保安製服加上白色的綁腿,臃腫的冬裝裹在身上,活像一頭粗笨的大黑熊。還有一位王公館的客人不能不說一下,她一身八路製服,肩章上的“八路軍”三字分外顯眼,一頭烏黑紮成了一條馬尾辮,腰間別著一把小巧別致的勃朗寧,五官清秀,仿佛剛走下戰場的花木蘭,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隻見這位女八路從容地從轎車裏走出來,一下子撲在前來迎接兒女們的八爺懷裏叫了一聲“爹!”八爺和她哭成了一團,陳馬及時走過來小聲吩咐了幾句,這才牽著八爺的手走向大堂。突然,女八路看見了一身軍醫裝束的大少爺和一身戎裝、表情嚴峻的二少爺,隻聽她麵向他們,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哥!二哥!好!四妹王少華向你們報到!”“喲!是四妹啊!這麼多年不見麵,你都長成大姑娘啦!好了!好了!別逗你哥哥取笑了,聽說四妹也成了共產黨的官了!好像是個通信科科長吧!”老二王遠江搶先抓住了四妹的手,越看越高興。“四妹啊!以後再戰場上見了二哥怎麼辦?咱們目前是國共合作,一致抗日,可這眼下小鬼子快不行了,我們兄妹遲早會戰場上碰麵的,到時可要放你哥一馬噢!”老二整了整風紀扣,哈哈大笑起來。“二哥!你就別取笑我了!咱們雖然政見不同,但為了同一個國家、民族而獻身軍旅,先不要講以後,就說現在吧!你為了咱們軍人爭了光,為王家長了臉,四妹我向你致敬!”說罷,女八路又是一個標準的軍禮。“好啦!好啦!都是英雄嗎?我這個大哥軍醫可不管什麼政見不政見的,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不論受傷者和何種身份!哪怕他是敵人,我也必須救治他!”老大哥王遠山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整整領帶,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都十二點了,快開席了!二弟、四妹,我們別在這門前論道了!快去看看咱爹和各位姨娘,另外三弟這些年一人在家盡孝道,這往後咱爹的百年大事就靠他了!”大哥王遠山輕輕地說著,一手拉著二弟,一手拉著四妹,大步進了王家公館大門。早已等候多時的鍾漢日報、重慶日報以及省府甚至是國民政府的報社、隨軍記者劈裏啪啦拍照不停,王家風水好,出來幾個大人物,除了老三,老大、老二、老四個個是人中之龍、鳥中之鳳,尤其是老二,更是名震中外,軍界,當然包括老對手小鬼子們。此刻,正有一幫小鬼子們堂麵皇之的坐在了王公館寬敞明亮的大堂裏喝著咖啡喝中國紅茶。他們是七姨太介紹來的,井上株式商會的商人,是來和八爺洽談收購鐵礦石尾礦事宜的。一行五個人都穿著中山裝,看到門外突然走進三位國軍軍官,尤其是左邊那位四角星上將軍銜,他們早就從帝國戰報上熟知了,不過,他突然出現在王公館令他們感受不安。還有右手那邊的女八路,肩章上“八路軍”三字刺痛了他們的眼睛,他們見了這個標誌都無法掩飾的眼角中流露出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