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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整,上課鈴聲響過,省城一中的校園內空無一人。
幾叢不知名卻異常茂密的樹木將校門半遮半掩,陽光照在散落一地的細碎葉片上,一隻紅腳的小小鳥在鐵柵欄鋒利的尖頭上跳躍。
“忽”一聲尖厲的風聲驚飛了紅腳小鳥,一條人影衝天而起,衣袂發絲隨風飄揚,一瞬間遮暗了日光。
孟蹈仁衝進教室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好一會兒,本來不必花這麼多時間,也怪他太著急了,出手太重,打斷了鬈毛的胳膊,隻好又花時間幫他接骨。
匆匆忙忙趕到學校,孟蹈仁發現他根本不知道教室的位置,幸好遇到一個好心的白胡子老頭幫他指路。孟蹈仁喊了“報告”,規規矩矩地站在教室門口等,心裏很懊惱,第一天上學就遲到,老娘那一頓狠捶是逃不了了。
講台上站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先生,穿著時下文化青年中很流行的洋服,左胸的口袋上還別了支鋼筆。先生抬了抬眼鏡,溫和地道:“進來自己找位子坐下,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孟蹈仁鬆了口氣,趕緊答應。轉頭望向教室,他驚喜地發現滿教室正襟危坐的學生中唯一站著那位,戴著一副讓他印象深刻的黑框眼鏡,正是適才被勒索的少年。
先生道:“遲到的同學剛才沒有聽到,我姓蘇,蘇士傑,你可以叫我蘇先生或者蘇老師。好,同學們繼續自我介紹,下一位是誰?”
孟蹈仁盯著那少年眼也不眨,生怕他再消失。那隻脹鼓鼓的錢包還在他褲兜裏揣著,令他渾身不自在。那少年卻沒有看他一眼,事實上他誰也沒看,鏡片後的眉眼低垂,冷冷地說了句“我叫爾七”,便自顧坐下,雙臂抬上桌麵枕住頭,居然明目張膽打起了瞌睡。
教室裏立即有人竊竊私語、偷笑,“安靜!”蘇先生輕聲喝斥,成效不大。他無奈地看了爾七一眼,又道:“下一位。”
孟蹈仁在第四排找了個空位坐下,頻頻回頭看爾七,猶豫要不要馬上過去還他錢包。輪到他自我介紹,蘇先生叫了兩次才聽到,起身磕磕巴巴地說了。
蘇先生對他的名字很感興趣:“‘蹈仁’,嗯,語出《論語》。‘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君子行仁,看來孟同學府上不但國學深厚,而且品格高尚,令人敬佩啊。”
孟蹈仁瞪圓了眼睛也不懂他在說什麼,好在蘇先生沒有多問,揮手令他坐下,翻了翻名冊道:“在座的同學都做了自我介紹,還有兩位沒來的同學:司南聿和成巒,明天再補上。現在開始上課。”蘇先生剛轉過身在黑板上書寫,坐在孟蹈仁右手邊的少年馬上低聲道:“明天?除非奇跡出現,司南聿今天能抓住‘夜叉’,否則他明天絕不可能來上課。”
另一個聲音接口:“李步虛,你也聽說‘夜叉殺人’了?”
“廢話,死的那個是我爹商號的夥計,我爹親眼見過屍首!”
又有人道:“啊,是不是真像傳說中那麼可怕?”
“傳說算個屁,比那恐怖一百倍!我爹嚇得每天晚上做噩夢,像你這樣的,能當場嚇昏過去!
參與談話的人越來越多,蘇先生頭也不回地咳嗽兩聲,說話聲停了幾秒,又“嚶嚶嗡嗡”地繼續。
“你爹親眼見過‘夜叉’?”
“你咒誰呢,親眼見過那還有命嗎?”
“不是說有個更夫親眼見到殺人的是‘夜叉’?還說身高丈許,青麵獠牙,跟戲裏扮得一模一樣!”“我也聽說了!”
“嗯,我也聽說了,可是先生講過世上沒有妖魔鬼怪,那個‘夜叉’不知道是真是假?”
“等司南聿來了,問他,他肯定知道!”
……
孟蹈仁耳力好,清楚聽到每個人的話,越聽越好奇,低聲問座位在他右手邊,講話最多那個叫李步虛的少年:“你們說的‘夜叉殺人’是什麼?”
李步虛驚訝地看他,“你沒聽過?”
孟蹈仁搖頭,李步虛大喜,他打小就立誌當個說書先生,可惜家境太好沒有可能,隻好退而求其次,把才能都發揮到說閑話上。難得碰到一個對熱門話題一無所知的對象,正好讓他過癮。
李步虛繪聲繪色地告訴孟蹈仁,所謂“夜叉殺人”,本來隻是一起普通的命案,死者是省城最大的綢緞莊,“興隆號”的一名夥計。他有天夜裏沒回家,第二天被人發現死在路邊。雖然死狀奇慘,一個無財無勢的小人物死了就死了,也沒引起太多注意。誰知警察的調查尚未有眉目,一名更夫的證言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把整個省城民眾的目光都集中在這起命案上。
這名更夫發誓說,他親眼看到殺人凶手不是人,而是神話裏講的戲文裏演的“夜叉”,還把“夜叉”的外形說得活靈活現,聽得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