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上)(1 / 1)

民國十一年。

這一年的南方,天氣格外陰冷。

火車最後一節車廂的包廂內,一位年紀大約在十七歲左右的少女正靜靜坐在軟塌上。她有著烏黑而柔軟的頭發,此時正散開來,長發散落到了腰間,光是一個側影,便能知曉這是一位端莊優雅的女子。

她低垂著腦袋,白皙細膩的小手不安地反複揉捏,纖長的十指已經隱隱約約紅了一些。

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少女的身子微微一震,抬頭望去,露出一張白淨如瓷的瓜子小臉,一對柳葉眉,勾勒得這張小臉更加秀氣了。她一抬頭,那雙如秋水般柔和的雙眸,閃著星星般的光芒,仿佛是勾人魂魄的妖精。

等看清開門的男子後,少女眼中的驚慌之色褪去,緊繃的身子仿佛也在刹那間鬆懈下來。她垂下眼簾,眉眼間多了一些憂愁。

藍慕塵走到她的身邊坐下,伸出手將她柔弱無骨的小手交握在一起,察覺到她的手掌一片冰涼,心知她是害怕到了極點,溫聲安慰道:“別怕,火車快到安鄉站了,到時候在那裏下車,要不了多久,就能到碼頭,那時候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有力,聽在她的耳朵裏,讓她狂跳不已的心莫名踏實下來。

到了碼頭,他們會乘坐郵輪一路去到美國,徹底逃離這一切。

想到此處,少女的唇角微微上揚,烏黑的眸子裏發出光亮,就連平日裏過於蒼白的臉都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

“藍醫生,聽阿爸說,安鄉是宋軍的軍事重地,北營安紮在此,我們從這走,不會出事嗎?”

藍慕塵聞言,並未回答,而是微微一笑。他本身皮膚偏白,又是醫生,一身的儒雅氣,隨著這一笑,越發顯得這個人溫文爾雅。

“醫生?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如此叫我,是不是有些生疏?”藍慕塵的目光炯炯,眉宇間是十分磊落的神色,唇邊的一抹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

聽了這話,少女嫩白的小臉上染上了一抹羞澀,紅了半邊天。

“慕塵。”過了許久,才從她嘴裏吐出二字,那兩個字溫溫軟軟的,讓人聽著心頭一軟。

藍慕塵,留學美國多年,後轉到德國進修,因家中遭遇變故,母親離世,遂回國。回國後,任職於宋軍中,曾在多場大戰中救死扶傷,救過許多軍人,醫術了得,為人處事十分大膽,曾不顧生死當場為宋軍主帥宋如許進行手術,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硬生生地將宋如許胸部的三顆子彈盡數取出,為他撿回了一條命。

由此,在宋軍中名聲大震,宋如許對其大賞,並重用。

藍慕塵低頭,看了一眼她柔軟的長發,笑了笑,說:“準備好了?”

成文思瑤聽了這話,眉間又多了些許憂愁。這長發陪伴她多年,這麼剪了,實在是舍不得。她低頭想了一會,抬頭問道:“真的能走嗎?”

“你別擔心,我托朋友拿到的通行證,雖然軍銜沒宋如許高,可在軍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定然是不會騙我的,再來,我曾救過他一命,又是從小過命的兄弟,一定會讓我們平安離開安鄉的。”

成文思瑤聽了這話,便安心下來。如今時局動蕩,不知他花了多少心思,才在宋如許眼皮子底下拿到了這兩張通行證,這樣一想,倒是辛酸。他本是名門望族藍家的少爺,在軍中又是人人尊敬,如今卻是為了自己以身涉險。

“我已經打點好了,到了美國,就去一個舊友家,他已經在醫院為我謀了一個職位,過去後,雖說日子不會太富裕,但也不會讓你吃苦。”藍慕塵將她輕輕攬入懷抱中。

成文思瑤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臉頰更是滾燙,心頭卻是甜甜的,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頭。

過了一會,她從他懷裏抽出一點身子,那張清秀的瓜子臉白裏透紅,未曾染過煙塵氣的眉眼溫柔如畫。她笑了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低頭看了看一側的剪刀,默了一會,退開身子,拿起了剪刀,“剪吧,不過,你得剪的好看一些。”

藍慕塵勾唇笑了笑,接過了剪刀,說道:“瑤兒,你生的美,長發娟美,短發也會很美的。等到了美國,安定下來,再養長也是快的。”

她微微點頭,像是下了決心一般,轉過了身,將一頭長發盡數往後撥去,像個小學生一樣,雙手放在膝蓋上,端正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