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驅散心頭這些陰暗的想法,我親自監督剩下的搜查工作。在我們從這幢建築向另一幢建築搜查的過程中,閃電毫無停歇之意地撕扯著天空,響雷揮舞著千斤重錘砸向每一個屋頂。監獄的每個角落都被我們像篦頭發一樣篦了一遍,沒有漏過任何一個細小的地方,連工作區和單人牢房的通道我們都沒有放過,盡管幾星期前作為例行安檢措施我已經下了命令全麵檢查過。
可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
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亞瑟?蒂斯戴爾沒有出現在箭山監獄的大牆之內。
那天晚上我是十點鍾離開監獄的,留在那裏已無事可做,我心裏承受的山一樣的重負讓我連一分鍾也呆不下去了。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還是放棄了與地方官取得聯係的想法。如果我要求在全郡甚至全國搜查一個本該在當日下午五點整被絞死的罪犯,他一定會認為我瘋了。可如果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沒有任何新的進展,我知道我將別無選擇地向他如實講明情況。毫無疑問,那樣一個丟失蒂斯戴爾或蒂斯戴爾屍體的解釋必將斷送我的前程。
離開前,我對所有有責任為此事保密的人鄭重強調,如果有人膽敢把下午的事情向外界或媒體邪路,那他的飯碗就保不住了。其實我不願意看到流言蜚語滿天飛或者大範圍的恐慌。我再次提醒格蘭傑及其他最後與蒂斯戴爾接觸過的那些獄警要格外小心。最後一句話是,夜裏一旦有新的情況就立即通知我。
當時我無暇顧及自身的安全,可等我到了村裏的住處後,就開始疑神疑鬼起來。放鬆是不可能了,二十分鍾後我呆不住了,我必須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我跟房東交代好,叫他不管是誰來找我,都請來人立刻去哈拉南酒館。
進門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正是雄鹿吉倫,他獨自坐在角落裏,在筆記本上起勁兒地寫著什麼,手肘邊放著一大杯黑啤酒。
吉倫一向對他的筆記本諱莫如深,從不讓任何人瞥見他寫在上麵的字。但這次他如此專注,竟沒注意到我,所以我正好掃了一眼那頁筆記。上麵寫著一個疑問句,也許是因為他的字跡非常清晰,我便讀了下來:
如果一個吉姆巴克單獨站在海岸邊,在月黑風高時歌唱,有多少沙礫會印有他的腳印?
這個句子令我費解,因為我不知其中含義。什麼叫“一個吉姆巴克”,難道是憑空想出來的符號?單從這樣的句子中葉很難看出是不是《大商船》那類刊物的行文風格。
吉倫很快覺察到了我的到來,他迅速合上筆記本,臉色也立刻沉了下來。他的聲音中含有慍怒:“帕克,從背後看人家的東西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對不起,吉倫,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如果以後你對我的私人領域多加尊重,那我將感謝萬分。”
“當然,我會的。”我頹然地在他對麵的座位上坐下,叫了一杯黑啤酒。
吉倫隔著桌麵仔細地審視著我,“你看上去很憔悴,”他說,“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是……沒什麼。”
“沒什麼就代表有什麼。”
“我無權討論這件事。”
“與下午在箭山監獄執行的死刑有關嗎?”
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兒?”
“邏輯推理,”吉倫說,“你的煩惱都寫在了臉上,而且你屬於那種一直生活得很平靜,沒怎麼碰上過難題的人。你是箭山監獄的典獄長,行刑的事眾所周知。你習慣準八點來酒館,可今晚過了十一點你還沒到。”
“我真希望有你那樣的數學腦瓜,吉倫。” 我無精打采地說。
“是嗎?為什麼?”
“也許那樣我就可以將難以解決的事情找到答案。”
“什麼事情的答案?”
一位侍者端來了我要的啤酒,我滿啜一口。
吉倫用極富興趣的眼神望著我,而我的眼睛卻下意識地躲避,我意識到我說得有點兒多。但吉倫卻讓我感到某種信心。也許他能為撥開蒂斯戴爾失蹤之謎提示些什麼。
“說吧,帕克,怎麼回事?”他催問道,“監獄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當然也有軟弱的一麵--有我此刻已無計可施的原因,更因為我已沒什麼退路。“是的,”我說,“監獄裏是出了事兒。而且是不可思議的事兒,我一點兒也沒有誇張。”我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跟你說了,你能保證不告訴其他人嗎?”
“那當然。”吉倫身體前傾,流露出極大的參與熱情,“說下去,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