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台州因“兩多”而聞名,一是將軍多,二是特務多。小小的台州就出了三個國民黨上將,其中包括中國空軍之父周至柔,中將、少將之類的,更是多如牛毛。寧溪隻是台州黃岩山裏的一個小鎮,至今還流傳著這樣一句老話:“寧溪一條街,108條黃皮帶。”可以想見軍人之盛。特務多,那更是不得了,台州前後出了兩大特務頭子,一是蔣介石的侍從室主任林蔚,台州黃岩人,國民黨軍隊的頭麵人物之一,軍統局原局長,戴笠的頂頭上司;二是沈之嶽,台州仙居人,此人軍統出身,膽略過人,處事低調,1938年曾隻身潛入延安企圖刺殺毛澤東主席,後為台灣司法行政部調查局(中統的後身,簡稱司調局)首任局長。老蔣的兩大特務體係:軍統和中統,似乎都跟台州人攪在了一起。有這兩個人在上麵領著頭,就有明明暗暗的一批人跟了出去。台州解放前夕,敗退至大陳島的國民黨又有計劃地布置下大量潛伏特務,五十至六十年代,台州成為蔣介石屢次計劃反攻大陸的前哨站,特務網更是錯綜複雜。
我帶著林美,顛簸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又走了半小時的山道,才到達那個小山村。可找到老羅住的那間石屋,卻早已人去屋空,一打聽,才得知老羅在兩星期前去世了。他沒有後代,是個五保戶,村委會就出了點錢,把他送到火葬場裏燒了,骨灰帶回來,就埋在石屋後邊的野竹林裏,連塊墓碑也沒有。
林美對老羅的去世感到非常失望,我隻有安慰她,老羅這個年紀的人,死亡隻在反手覆掌之間,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十分正常。話雖是這樣說,我的心裏其實也有些淡淡的淒涼感。
征得村委會的同意,我和林美調查了老羅的那幢破屋子。據說老羅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場,四五天後才被路過的村民發現。這種深山裏的石屋,老主人去後,誰也不會再來居住,慢慢就會變成一座荒屋,直到自然坍塌。現在人剛死沒多久,老屋裏仍彌漫著一種陰瘮的氣氛。屋子裏的擺設非常簡陋,不到十分鍾,我們就幾乎查找了所有的角落,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老羅說的那個女人跟你爺爺口中的米蘭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坐在門口,看著屋內還不死心的林美說。
“爺爺說,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是米蘭在召喚他。他說他的直覺幾乎沒有錯過,他相信直覺。”林美說。
“優秀的特工隻相信理智,不相信直覺。”我靠在門框上,自以為是地調侃。
“你寫的故事不是巧合。也許,老羅曾提到過這個名字,是你自己忘了,也許你沒聽清,但潛意識裏已經有了印象。”林美在老人的臥室裏爬上趴下,一邊說。
我嗬嗬地笑了聲,抬頭去看門外幾株大得出奇的老梨樹。一陣清風吹來,純白的梨花如雪片似的紛紛飄下,在青山間漫天飛舞,我忽然有一種恍然出世的幻覺。老羅不愧是黃埔畢業的,真會選地方,在這樣寧靜美麗的地方終老,未嚐不是一種幸福嗬。
“有了!”林美突然大叫,嚇了我一跳。
她從床底下爬出來,頭發上粘了一層白白的蛛網,手中捏著一疊黃黃的紙,興奮之情卻溢於言表。我接過來一看,是《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戲譜,用毛筆字抄錄的,照著陽光翻了翻,沒發現有什麼特別。
“隻是一本老戲譜啊……”我不解地看著她。
林美從我手中要回戲譜,好似一件十分珍貴的寶物:“你不知道,我爺爺也有一本一模一樣的,關鍵是在這兒。”她把戲譜頁口輕輕卷折起,竟然現出了一款橢圓形的藍色騎縫圖章。
“紅袖……戲劇社?米蘭?”我喃喃念出上麵的篆體字。
“怎麼樣?這不是巧合吧?”林美得意地看著我。
我有些犯糊塗了,難道老羅真的向我提到過這個名字?在那瞬間,我對自己的記憶變得有點不自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