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帶露的玫瑰(1 / 1)

--楊崇德小小說印象

向本貴

小小說是一種新的文體。由於小小說具有長、中、短篇小說不可替代的功能--短小,精練,讀來不占時間,帶著不是累贅,十分適合當下人們生活的快節奏,讓人們喜愛也就在所難免。適逢其時,小小說有如山花爛漫,芳香四溢。

讀者好讀,寫者難寫。寫小小說是需要功力的,這種功力表現在語言的凝練,結構的嚴密,構思的奇巧。

楊崇德的小小說自成一格。他從生活的江河中拾來一滴水珠,他從廣袤的藍天裏摘下一片雲彩。充滿著泥土的芳香,體味著生活的真諦。讓人覺得這事就發生在身邊,這情這景,觸手可及,充耳可聞。當然,僅僅有了這些特點還不能說是小小說的佳品,僅僅隻是對生活本身的記錄和圖解。楊崇德的小小說寫得凝練,機智,幽默,而又不乏諷諭,這就使得他的小小說脫出了一般的意義,向著更高的台階跨出了一步。

比如,他寫的一篇名為《食堂》的小小說,岩籠鄉黨委書記交待鄉政府食堂準備一桌好飯菜,他要接待上級來檢查工作的領導,飯菜辦好了,鄉黨委書記卻帶著領導在外麵吃飯去了,食堂備下的酒席不能浪費。食堂師傅以書記的名義請來許多人吃了這桌豐盛的酒席。前來吃酒席的人們有的受寵若驚,有的感動不已,於是,有人偷偷給書記送禮以回報,有的人則忍下屈辱,不便開口向書記討要本該屬於自已的公道,有的人卻放棄原則,迎合領導的意圖,投桃報李。它像一麵鏡子,折射出當下社會的複雜與無奈。

而《浮橋》卻是從另一個層麵反映當下的社會民情民生。岩溪村窮,村前有一條小河,由於沒錢,架不起一座橋供人們過河,給路人帶來了極大的不便,於是,一些人便想出了生財之道,背人過河,一次收費五毛。看著這個情節,除了生出唏虛,還能浮生出許多的讓人忍俊的畫麵。幾個來村裏扶貧的年輕人極想為村裏辦點好事實事,他們回城裏千方百計去弄錢,弄到錢之後首先想到的便是在小河上架一座橋。沒錢架更好的橋,他們便在小河上架了一座浮橋。從此,這裏再也沒有背人過河的場景出現了。隻是,這幾個年輕人離開村子不久,村民們就又把浮橋拆掉了,原因是有了浮橋,他們掙錢的路也就被斷了,他們還得靠背人過河掙錢呢。這篇小說的情節是獨有的,誰人從文學作品裏看到過靠背人過河掙錢的情節了?但這篇小小說的內涵卻是多義的,讓讀者能作出多種的解讀。

《羊》也是一篇比較有特色的小小說。村長坐鄉長的車去縣城,路上壓死了一隻羊,為了逃避賠償,他們隻得逃跑。不曾想羊的主人是縣領導的父親,責任就追究下來了。鄉長當然是擔當不起的,他受著縣領導的管啊。於是要村長把責任擔了起來,村長是穿草鞋的,縣領導當然無可奈何。事情也就平安地過去了,隻是,當村長聽說他擔當的那份責任居然是那樣的嚴重,就害怕了,他不得不四處解釋縣領導父親的羊並不是他開車壓死的,他連摩托車都不會騎,哪會開小車。不曾料到的,他的解釋把他沒壓死羊的‘罪名’是清洗掉了,但他的村長職務卻被鄉長給抹去了。

《翻譯》寫的是一個貧困鄉的故事,貧困鄉貧困的原因很多,但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鄉幹部們很能吃。省市縣總要對這個貧困鄉施以扶持和幫助,貧困鄉也就樹起了貧困的樣板來。劉阿旺是貧困鄉的樣板,他住的破茅屋,蓋的破被子,過的朝不飽夕的日子,他就理所當然的能得到上麵給的一些錢和糧,當然得到錢糧最多的是鄉裏,上麵領導讓他們把這些錢糧分給領導們沒有走到沒有看到的貧困戶。那一次劉阿旺喝了酒,不願意再當這個貧困樣板了,他說了真話。他說的是侗話,領導們聽不懂,領導們說的話他也聽不懂,他和領導的勾通還得靠鄉幹部做翻譯。鄉幹部翻譯的時候當然不能把劉阿旺說的真話翻譯給領導聽,也不會把領導們的問話照實翻譯給劉阿旺聽。於是,上麵來的領導就不可能聽到農民群眾真正要說的是什麼,劉阿旺也不知道領導們對他說的是什麼,兩者之間被一堵‘牆’隔著。劉阿旺照樣還得“窮”,領導們照樣還得來,鄉幹部們照樣有吃有喝。這個小小說篇幅很短,內蘊卻深,讀來發人深省。

楊崇德出身農村,其藝術視角仍然在最基層徜徉,他的小小說大都是寫的底層民眾的情與事,有如帶露的玫瑰,帶著泥土的意味,帶著山野的氣息,卻又不乏深邃力道。期待著楊崇德寫出更多的好作品,為小小說這片園地增添明媚秀色。

(向本貴,中國作協第六屆全委,湖南省文聯第七、八屆副主席,國家一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