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韻樺跪臥在一旁流著淚呆住了。
敬舒從沒有這麼瘋狂過,痛苦的恨意和複雜的洶湧在胸腔裏,她隻想撲過去廝打他,隻想在他身上再開幾個洞!問問他為什麼自私!為什麼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告別!她粗重地喘息掙紮,整個人生的眼淚在這一晚全都流盡了,吼盡了,恨盡了,怨盡了,痛盡了,哭盡了。
她前半生在他身上花光了愛人的勇氣,燒光了愛的熱情,死掉了這顆愛他的心,可是後半生卻要用餘生將恨意和怨懟貫徹到底!
這個人根本愛不得!
根本不能愛!
他是海洋裏最漂亮的劇毒彩色水母,透明的,幹淨的,絢麗的,卻又深含劇毒,被蟄一下,必死無疑!
大雨滂沱,雷聲滾滾,閃電像是劈裂了悲憫的心,像極了被血浸染的亡魂,風鈴聲叮當叮當響起,仿佛從地獄深淵裏魑魅魍魎幡幡而走,靡靡之音裏悲壯而又慘烈。
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小閔,再見。
可是她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過!
開不了口!說不出口!怎麼說都是錯的!於是兩人隔著愛恨情仇,隔著血海深仇的最後一麵什麼都沒有說。
一個告別,一個沉默。
這一刻,他對她的所有傷害,都自傷回來。
而她對他所有的惡意報複和情感報複亦成了一種自我傷害反擊而來。
她對宋司璞的接近和利用,她對宋司璞的刻意親近和籠絡,哪一樣不是為了逃他,躲他,避他,報複他!所有的兵行險招她全都知道!
事實證明,以柔克剛,她贏了。
他們保護她,替她清掃了障礙,護她和孩子周全!給她往後餘生最穩妥的生活!
可是,她也輸得一敗塗地!
她悲愴的嚎啕淹沒在滂沱的大雨中,渾渾噩噩如這個夏季最後一場暴風雨,末夏的晚香最為濃烈馥鬱,香極毒極,她全然不記得這一夜她究竟是怎麼過來的,那麼漫長的餘生裏她也隻是記得他靠坐在大雨的牆壁下,戴著頭盔微微垂著頭的一幕。隻記得他站在法國梧桐樹下模糊的神情和黯淡憂傷的身影。隻記得他仿若盛夏最熱烈的暴風雨,最明豔媚麗的陽光,他是盛夏的代名詞。隻記得他站在花店外汗流浹背地幫她搬家,汗水打濕了他的襯衣,他蹲下身子,大笑著任由小叮當給他擦汗。
他一生都在渴求愛,卻愛而不得,愛而不能。
無論親情,友情和愛情。
用最歧途的方式演繹最淋漓盡致的寂寞錯誤的人生。
很遺憾,人活一世,他劣跡斑斑。
敬舒從極度的情感衝擊和打擊下醒來時,外麵已入秋,她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悲愴打擊,元氣大傷,全身沒力氣,在醫院休養了小半個月方才緩過神來。
金頤坐在床邊削蘋果,看見她醒了,金頤富又低頭繼續削蘋果,“記錄在通緝犯行列的沈宥團夥這次都被端了,孫董以綁架罪被抓了,他在這場暴亂裏沒敢動,因為紀臨江控住了孫董的家人。這次抓了不少隱性犯罪人員,陸嬈受傷但沒什麼大的問題死不了,還有宋司璞……”
金頤將削好的蘋果在盤子裏切碎,“那顆子彈打進了他的肺部,還在重症監護室,如果他能挺過來,免不了坐牢,紀臨江沒有拖著他一起死,但也給他下套送他去坐牢了,他開槍打紀臨江的行為,觸犯了法律,等他康複了,我們會予以逮捕,順便翻翻他以前的案子。”
“至於紀臨江……”金頤遲疑地看她一眼,“屍體……他爸爸帶回去了,已經火化了,沒有舉行葬禮,跟他母親埋在同一個墓地挨在一起,陳瀾和蘇軼都伏法了。我們查紀臨江的住所時,紀臨江出事前已經將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燒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和痕跡……就連他平日的衣服和日用品,聽說都是他親自燒掉的……其餘的東西都是陳瀾和蘇軼處理掉的。網上查不出他的詞條和新聞消息了,連張照片都查不出來,全都撤掉了。”
像是從沒來過這個世界,半點痕跡都不留下。
走得幹幹淨淨。
從她的世界永遠永遠消失,幹幹淨淨得消失。
敬舒躺在床上,看著被淚水模糊的天花板白熾燈。
金頤將一個日記本遞給她,“這是蘇軼轉交來的,說是紀臨江讓給你的。”
敬舒轉目看去,接過那本日記,這是她的少女日記,裏麵記錄著她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她的暗戀和愛慕,她的熱情和苦惱,記錄著她沒有經曆這些驚濤駭浪之前最真實鮮活的人生,也是最初明豔豔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