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鳥言獸語”(2 / 3)

麻雀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看見下邊街道上起了騷動。幾十個穿一樣衣服的人從前邊跑來,手裏拿著白色短木棍,腰裏別著黑亮的槍,到大群人的跟前就散開,舉起短木棍亂搖亂打,想把大群人趕散。可是那大群人並沒散開,反倒擠得更緊了,腦袋彙合成的波浪晃蕩了幾下,照樣慢慢地前進。

“我們有手,我們要工作!”

“我們有肚子,我們要吃飯!”

手拿短木棍的人們生氣了,大聲叫:“不許喊!你們是什麼東西,敢亂喊!再像狗一樣亂汪汪,烏鴉一樣亂刮噪,我們就不客氣了!”

麻雀用翅膀推鬆鼠一下,說:“你聽,你剛才認為並不錯的兩句‘人言人語’,那些拿短木棍的人卻認為‘鳥言獸語’,不準他們說。我想這未必單由於糊塗和驕傲,大概還有別的道理。”

鬆鼠連聲說:“一定還有別的道理,一定還有別的道理,隻是咱們一時還鬧不清楚。不過有一樁,我已經明白了:人類把自己不愛聽的話都認為‘鳥言獸語’,狗汪汪啦,烏鴉刮噪啦,此外大概還有種種的說法。”

麻雀說:“他們的小學教科書排斥‘鳥言獸語’,想來就為的這一點。”

鬆鼠和麻雀談談說說,下邊街道上的大群人漸漸走遠了。遠遠地看著,短木棍還是迎著他們的麵亂搖亂打,可是他們照樣擠在一塊兒,連續不斷地發出喊聲。又過了一會兒,他們拐到左邊街上去,人看不見了,喊聲也不像剛才那麼震耳了。

鬆鼠拍拍麻雀的後背,說:“咱們換個地方看看吧。”

“好,”麻雀不等鬆鼠說完,張開翅膀就飛。鬆鼠緊緊跟著麻雀的後影,在接接連連的屋頂上跑,也很方便。

大約趕了半天路程,它們到了個地方。一個大廣場上排著無數軍隊,有步隊,有馬隊,有炮隊,有飛機,有坦克,隊伍整齊得很,由遠處看,像是很多大方塊兒,剛用一把大刀切過似的。這些隊伍都麵對著一座銅像。那銅像鑄的是一個騎馬的人,頭戴軍盔,兩撇胡子往上撅著,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氣概。

麻雀說:“這裏是什麼玩意兒?咱們看看吧。”它說著,就落在那銅像的軍盔上。鬆鼠一縱,也跳上去,藏在右邊那撇胡子上,它還順著胡子的方向把尾巴撅起來。這麼一來,從下邊往上看,就隻覺那銅像在刮胡子的時候少刮了一刀。

忽然軍鼓打起來了,軍號吹起來了,所有的軍士都舉手行禮。一個人走上銅像下邊的台階,高高的顴骨,犀牛嘴,兩顆突出的圓滾滾的眼珠。他走到銅像跟前站住,轉過來,臉對著所有的軍士,就開始演說。個個聲音都像從肚腸裏迸出來的,消散在空中,像一個個炸開的爆竹。

“咱們的敵人是世界上最野蠻的民族,咱們要用咱們的文明去製服他們!用咱們的快槍,用咱們的重炮,用咱們的飛機,用咱們的坦克,叫他們服服貼貼地跪在咱們腳底下!他們也敢說什麼抵抗,說什麼保護自己的國土,真是豬的亂哼哼,鴨子的亂叫喚!今天你們出發,要拿出你們文明人的力量來,叫那批野蠻人再也不敢亂哼哼,再也不敢亂叫喚!”

“又是把自己不愛聽的話認為‘鳥言獸語’了。”鬆鼠抬起頭小聲說。

麻雀說:“用快槍重炮這些東西,自然是去殺人毀東西,怎麼倒說是文明人呢?”

“大約在這位演說家的‘人言人語’裏頭,‘文明’‘野蠻’這些字眼兒的意思跟咱們了解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