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向黃建功挑明自己和田小曼之間的事,黃建功不置可否,隻說婚姻是兩個人搭夥過日子。

黑老大李剛邀請陳楚歌去他家裏,除了一隻嚇他一跳的大狼狗外,還有一個頑皮淘氣的妹妹,而且,他還見識了李剛不為人知的一麵…

當陳楚歌打開門,麵前的情景又一次讓他吃驚不已。

方桌上擺了幾碟菜,放著碗筷,一瓶白酒打開了,菜紋絲未動,兩隻酒杯裏也是空的,屋子裏煙霧繚繞,倒是煙灰缸裏麵裝滿了煙蒂,錢飛正衝他怒目而視。

“你跑哪裏去了,打你幾個電話也不接?”錢飛看見他進來,幾乎是吼了起來。

陳楚歌放下手中的東西,從外衣口袋裏拿出手機,果然有四個未接電話,全是錢飛打的。“我設的是震動,不知道你打電話了。”

“我知道了,還是當領導好啊,天天搞腐敗。”錢飛眼睛盯著陳楚歌的東西,嘲諷道。

讓錢飛說中了,這還真是腐敗的東西!晚上是段華茂做東,請他和何勁鬆,段華茂的兒子段鵬飛也在場。

在酒席上,陳楚歌才知道段華茂的目的,原來段鵬飛調到市委來了,在秘書一科工作,下個星期一正式報到,請他們今後對他多多關照。

陳楚歌想起那天晚上唱歌時段華茂說的那句話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吃過飯後,段華茂讓兒子開車送何勁鬆回去,他親自開車送陳楚歌。到市委宿舍的時候,段華茂拿出一個大信封,塞進陳楚歌口袋裏,說是一點心意。陳楚歌感覺份量不輕,知道是不少錢,連忙拿出來扔到車上,說以後都是同事了,你讓我今後怎麼麵對你兒子?段華茂見陳楚歌堅決不收,便從車子後備廂裏拿出兩條中華煙和兩瓶茅台酒,說這點東西你要不收,就是不給他麵子,還從來沒有人不給他麵子的,包括朱嘯天。陳楚歌看著這個曾經差點壞了他大事的敵人,心想我幹嘛要給你麵子?錢不是萬能的,你在別人那裏行得通,在我這裏不行,因為認錢的人,錢就是他爸,不認錢的人,錢在他那裏就是狗屎。今天晚上吃飯是因為何勁鬆事前沒有說,否則他不會參加的,更不是衝著他的錢和禮物才去的,他想段華茂請客可以,應該把科裏的同誌都叫上,那時他可以堂而皇之大大方方地去。陳楚歌仍舊推辭,段華茂說在這裏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不好,你要瞧不起我,這東西你就扔掉。說完便將東西放在陳楚歌身邊,開著車走了。

陳楚歌隻得將東西拎回來,想找機會還給段鵬飛,沒想到成了錢飛認定他腐敗的證據。可是這種事情是不能對他說的,於是編了個借口,說:“這是龍山一班朋友過來時捎的,上次走得匆忙,沒顧得上他們的宴請,他們跑到安中來請客了,還捎了東西,推都推不掉。”

“你當了領導就是不一樣了,還說是兄弟呢,這種好事也不叫我一聲。”

“下班時不見你了,我以為何主任安排你有任務,不好打擾你。”

錢飛鼻子“哼”了一聲,說:“他能有什麼好事?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

陳楚歌知道不是好事,故意問道:“不會吧?他批評你總得有理由吧?”

“不就是丟了一個字,值得小題大做嗎?”

“能跟我說說嗎?”

錢飛猶豫了一下,說:“下周要召開老幹部座談會,書記有一個講話材料,是我擬稿的,裏麵有一句話‘我們一定要堅定’,我打丟了一個‘堅’字,成了‘我們一定要定’,你猜何科長怎麼說?他破口大罵,問我眼睛長哪裏去了?是不是隻盯著女人的‘腚’,隻顧要‘腚’不要臉了,把秘書一科的臉丟盡了。還說這要是書記拿到會上念,被人笑話,我就死定了。”

陳楚歌知道辦公室工作無小事,說錯一句話,寫錯一個字,甚至用錯一個標點符號,問題就大了。便安慰說:“下次注意點,要不你先拿給我,我幫你校對。”

錢飛的臉色稍微緩和些,說:“你這才像個領導的樣子,這話我愛聽,他也說了,今後所有材料讓我交給你核稿,然後由你直接呈交,看來他確實想走了。”

陳楚歌心想人性最大的弱點就是聽不進批評,誰都願意聽好話,不願意聽不好的話,也都知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但落實到自己身上,一些同誌沒有接受批評的勇氣,一受到批評就像挖了他家祖墳一樣,對你懷恨在心。陳楚歌記得自己當上“一秘”後不久,出了一次事情,黃建功還在辦公室裏,陳楚歌見過了下班時間,以為他離開了,也沒進去查看,就習慣性將門從外麵反鎖上了,然後去食堂吃飯。黃建功在裏麵出不來,打陳楚歌辦公室電話無人接聽,打手機也是如此,便打了朱之文的手機,朱之文趕來開了門,事後陳楚歌見有未接電話,是黃建功打的,便問什麼事?黃建功問他怎麼不接手機?他說手機在辦公室充電,黃建功便沒說什麼。倒是朱之文把陳楚歌找去狠狠批評了一頓。陳楚歌有些想不通,大老板都沒有批評,朱之文狐假虎威,太過分了。當天晚上,牛大偉見他心神不寧地,得知是這麼一回事後,對他說:“我們的水平肯定離領導要求的差得很遠,工作達不到領導的要求就會受到領導的批評,所以一定要有承受批評的能力。有些人一受到批評,馬上就受不了,甚至就記仇了。其實領導批評你是愛護你、關心你,是看得起你,是覺得孺子可教,而不是糞土之牆,說明你還有培養前途,把錯誤給你指出來,讓你改正,讓你不斷成長。嚴是愛,鬆是害,不聞不問就變壞。如果領導對你不聞不問了,那你就沒有希望了。”第二天,陳楚歌主動向黃建功自我批評,還問他為什麼不批評自己?黃建功說:“我知道朱主任一定會批評你的,所以就沒有必要推波助瀾了,有句話叫‘響鼓不用重敲’,你是聰明人,有時候點一下比罵你一頓好。有些領導喜歡罵人,而且罵得很凶,動不動發脾氣,下麵的人戰戰兢兢,這就不好了,批評也算是治病救人的一種藥,常吃一味藥沒有效果,要綜合施治方能見效。”

黃建功的話讓陳楚歌想起一個故事:美國前總統柯立芝的一位女秘書,工作中常因粗心出錯,一天早晨,柯立芝看見秘書走進辦公室,便對她說:“今天你穿的這身衣服真漂亮,正適合你這樣漂亮的小姐。”女秘書受寵若驚。柯立芝接著說:“但也不要驕傲,我相信你同樣能把公文處理得像你一樣漂亮的。”果然從那天起,女秘書在處理公文時很少出錯了。一位朋友知道了這件事後,便問柯立芝:“這個方法很妙,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柯立芝得意洋洋地說:“這很簡單,你看見過理發師給人刮胡子嗎?他要先給人塗些肥皂水,為什麼呀?就是為了刮起來使人不覺得疼。”

陳楚歌知道現在的小官員權力欲熏天,無法做到柯立芝的睿智與灑脫,他見錢飛和自己當年一樣的心態,便說:“嚴師出高徒,何勁鬆要求嚴格,幫你指出問題,這是好事。在體育界有前途的教練都是‘魔鬼’教練,咱們女排姑娘們為什麼能取得五連冠,還不是經過‘魔鬼’訓練出來的,才能戰無不勝。”

錢飛說:“麵對利斧,樹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待。這要是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我感覺事情不會這樣簡單,何勁鬆一定另有目的。你知道今天下午的會為什麼這麼短嗎?你肯定猜不出,我告訴你吧,下午我送修改後的稿子給王宏年時,發現段鵬飛和一個五十開外的人在他辦公室內,那個五十開外的人說犬子不懂事,今後讓他多多栽培。段鵬飛是跟我們一道參加公選的,總分第二名,當初他的呼聲很高,最後票決的時候才是你勝出了,現在看來他是調到市委辦公室來了。那個人一定是段鵬飛的父親,我丟下材料就離開了,出門的時候聽見他說請王主任晚上賞臉,王主任說已經有應酬了,改日一定參加。之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我現在擔心何勁鬆會排擠掉我,讓那個段鵬飛進來。否則他不會說你不想幹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想進來的人多著呢。”

陳楚歌已經知道結果了,但他在辦公室這幾年,在保密方麵嚴格要求自己,該明天公布的消息,今天絕不能說出去,包括對自己的親人。朱之文曾經在會上說過有一些人以為自己在縣委辦公室工作為榮耀,靠傳播一些小道消息,靠一知半解,拿道聽途說的東西在公眾場合炫耀,這是極其錯誤的。陳楚歌知道他意有所指,是指徐光才。這家夥散布消息,意思是陳楚歌說要當秘書室主任,柳長江的秘書黃治強筆杆子不硬,他是無可替代的。朱之文聽到後找陳楚歌問他是否在外麵說了這話,陳楚歌說我正要找你呢,這是徐光才在造我的謠,不信可以當麵對質。

“事情未塵埃落定之前,想那麼多有用嗎?我跟你說一個故事,有一個和尚,每次坐禪都覺得有一隻大蜘蛛跟他搗蛋,無論怎樣也趕不走。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師父。師父讓他下次坐禪時拿一支筆,等蜘蛛來了在它身上畫個記號,看它來自什麼地方。和尚照辦了,在蜘蛛身上畫了一個圓圈。蜘蛛走後,他安然入定了。當和尚做完功,睜開眼睛一看,那個圓圈原來就在自己的肚皮上。”

“我知道你笑我庸人自擾,算了,我也想通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又沒犯錯誤,要想讓我挪窩,還不得給我個名分?”

陳楚歌笑了,說:“這樣想就對了,吔,你準備這麼多好吃的,徐麗麗沒來嗎?”

錢飛像被蛇咬了似地一蹦三尺高:“少跟我提她,她在我心中已經死了。”

陳楚歌拍了下腦袋,自責地說:“你看我這記性,把這事搞忘了,看來你一定是做給我吃的?”

錢飛吹胡子瞪眼,說:“你現在才知道啊,我這人說到做到,送完材料以後我去了菜市場,回來就做菜,準備請你喝一杯,誰承想你去喝腐敗酒了,害得我餓到現在,還被你氣飽了。”

陳楚歌見錢飛是刀子嘴、豆腐心腸,便說:“對不起,我以為你說說而已,再說今天是周末,我怕你回家陪父母去了。”

錢飛說:“我能回去嗎?回去怎麼向他們交待?跟他們說他們的寶貝兒子讓一個女人給甩了?”

陳楚歌心想也是,於是說:“來,我陪你喝一杯,喝茅台!”

錢飛兩眼放光,問道:“你真舍得?可不準反悔。”

陳楚歌心想大不了折成錢給段鵬飛,上次文倩給他一千塊,今天又發了五百塊,再從存折上取出一千塊,足夠了。便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兩人喝起酒來,很快一瓶酒就空了,陳楚歌要開另外一瓶,錢飛攔住了,說:“好酒留著慢慢喝,你今天已經喝了不少了。”

陳楚歌在段華茂的酒宴上已經喝下半斤,現在又是半斤,已經達到他酒量的極限了,此刻,他舌頭打著轉說:“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你看,我還能背誦李白的《將進酒》,說明我還不多,咱們繼續喝。”

錢飛知道他多了,說:“我是舉杯澆愁愁更愁,而你,哪有什麼愁?你是人生得意須盡歡。”

陳楚歌說:“屁話!你看到的隻是表象,但你曉得我心裏有多苦嗎?從小到大,我受過多少白眼、挨過多少謾罵?告訴你,跟我頭上的頭發一樣多得數不清!有人勸慰我,說當你快樂時,你要想到這快樂不是永恒的,該笑你就笑;當你痛苦時,你要想到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所以該哭你就哭。可是我能哭嗎?心裏想哭,麵上也要擠出笑臉來。這個社會,人們的目光總會聚焦成功者的鮮花和掌聲,誰也不會謳歌失敗者的辛酸和淚水。你笑,全世界跟著你笑,你哭,全世界隻有你一個人哭。正因為如此,我寧願自己是龜兔賽跑中的烏龜,明知道沒有勝算,還要堅持不懈地爬下去。”

錢飛說:“至少你還有一個長得漂亮工作又好的老婆,你該知足了。”

陳楚歌一仰脖子,將杯中的酒倒進喉嚨,說:“本來這件事情我不想對任何人說的,既然你拿我當哥哥,我也就不拿你當外人,那個女人不是你想像的,我們一年前就離婚了。”接著,他把和田小曼之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對他來說,最近這件事情一直在心裏堵得發慌,也該讓情緒的洪流有一個渲泄的渠道。

錢飛聽完陳楚歌的遭遇,大為驚訝,都說竇娥冤,那是古人,誰也沒有親眼見到,現在陳楚歌被人誤解,他比竇娥還冤。“這事秘書長不知道吧?聽說他答應幫田小曼調動呢。”

“我正愁著不知該如何和秘書長說呢。”

“你呀,應該快刀斬亂麻,田小曼這種女人,不值得同情,萬一她到安中來了,又纏著你怎麼辦?”

“她承諾過的,再說我答應她不從中作梗。”

“承諾沒有統一零售價,有時一文不值,有時又千金難買。對田小曼的承諾能信嗎?她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承諾對她來說就是一文不值,隻要能達到她的目的,她隨時都可以承諾。你們的婚禮上,她一定承諾會一輩子愛你,和你白頭到老,結果呢?再說,你瞞著黃建功,隻能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他對你這樣好,你能欺騙他嗎?你考慮到後果的嚴重性了嗎?你要不方便說,我明天替你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