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勝利會師2(2 / 3)

戰爭處於膠著狀態,雙方都死傷慘重。郭建新當年是530師150團的上尉軍需官,他後來回憶說,在密支那戰役中,擔任主攻的150團犧牲的高達三分之二,一個營犧牲的就有00人。150團有14個連長參戰,最後隻剩下了5個,9個都犧牲了。

據資料記載,530師150團在進攻火車站的時候,“由於補給不濟,通訊為敵炮摧毀,聯絡中斷,又無空中與炮火支援,致使第二營和第三營傷亡各級軍官46人,士兵62人,少校團副宋公俠也在指揮戰鬥中陣亡。盡管糧彈已盡,但官兵們仍堅持與日軍肉搏廝殺,最後隻得突出重圍退守火車站附近,火車站得而複失。日軍傷亡亦在500人以上,戰鬥相當激烈。來不及突圍的150團剩餘官兵,被日軍圍困於火車站附近,拚死與日軍白刃格鬥,與進攻日軍相持達旦。”

當時,指揮攻打密支那戰役的是麥裏爾準將。因為久攻不下,史迪威又用鮑特納替換了麥裏爾。然而,鮑特納還不如麥裏爾呢,他專橫跋扈,對中國軍官極不信任,不去前線,坐在後方的指揮部裏,坐聽前方的情報,隨意指揮,一意孤行,使攻城部隊造成了更大的傷亡。

史迪威無奈,發布了一道更加錯誤的命令:前線的中國軍隊分別由各師師長直接指揮,盡快攻下密支那。

這樣的一道命令,讓攻城的各部隊缺少協作,各自為戰,更難以形成攻擊力。

鮑特納給攻城部隊造成了極大傷亡,史迪威又讓一個名叫維塞爾的美國人指揮,但是依舊打不開局麵。這時候,史迪威環顧左右,已無美國人能夠勝任這一攻城任務,隻好把指揮權交給鄭洞國。

鄭洞國改變戰術,步步推進,不急於求成,而且注意步炮的協同作戰,讓傷亡大大減少。

鄭洞國在《中國駐印軍始末》中這樣寫道:“此次戰役,前後換了三個美國指揮官,他們既不了解中國士兵的特性,又不信任中國軍官;命令時常變更,任務指示也不明確,下達命令之前,對實施所做的時間不作考慮,且常陷入分割使用兵力的錯誤。”

鄭洞國在抗日戰場上征戰多年,對於作戰很有一套。在反攻緬北中,一直是新一軍的軍長,但是他一直被史迪威邊緣化,不給指揮軍隊的權力。

《密支攻防戰》是當年被報刊廣為轉載的一篇文章,裏麵有這樣一段文字:“新編30師參謀主任唐泊三上校認為,以血肉之軀去硬拚不是辦法,於是創造了一種活動的塹壕戰。報載我軍開鑿地道,進行隧道戰,其實不是,而是沿密支那城周圍挖掘無數三條平行的蛇形塹壕,向敵陣前延伸。在每條深達五尺塹壕的前端三麵堆放活動沙袋,一麵向前推動沙袋,一麵挖出泥土,掩護前進;在塹壕裏設有若幹輕機槍射擊點,每點布置射擊手、彈藥手、預備射手各一人。這三條平行的塹壕火力可以互相支援,逐漸向前推進,等到接近敵陣時,將手榴彈捆在長約兩丈的竹竿前端,安裝導火線。使用時先點燃導火線,待手榴彈將爆炸時,就送進敵陣地的槍孔裏,消滅敵人。這時活動塹壕繼續向前延伸,逐戰逐進,由點的攻擊進而到麵的占領”

看了這段文字,讓人感覺到攻打密支那真難啊。

攻城戰士像拔釘子一樣,一個一個消滅掩體和工事裏的日軍,一寸一寸地向前進攻。7月18日,終於攻進了密支那市區,雙方開始了逐巷、逐屋的爭奪。8月2日,日軍被壓縮到了城北最後的陣地,但是,水上源藏少將帶著1200名日軍還在負隅頑抗,據險死守。

當天晚上,530師師長潘裕昆組織敢死隊夜襲,老華僑寸世祖主動來到530師師部,他說他熟悉密支那的街巷,願意冒死帶著敢死隊前去。

成立敢死隊的消息傳出後,530師僅存的將士們紛紛請戰,就連師部的夥夫、馬夫、勤務兵也請求一戰。150團少尉排長崔複生從外麵回來,得知敢死隊人員已經大大超額,放聲大哭,堅決要求把自己算進去。最終,敢死隊由 104名戰士組成,由師部參謀處副處長李大同中校擔任隊長。

這支敢死隊的裝備是,每人一把衝鋒槍,手榴彈十餘枚,分為15組,每組一挺輕機槍,擲彈筒多個。

淩晨時,敢死隊在老華僑寸世祖的帶領下,避開日軍的1:事和掩體,直插日軍後方。當時,由於激戰多日,日軍疲憊不堪,即使敢死隊從距離敵人僅有一二十米的巷道通過,日軍也毫無知覺。兩小時後,敢死隊來到了設伏地點,剪斷了日軍電話線,躲藏在殘垣斷壁後,李大同中校向530師師部發出信號。

幾分鍾後,埋伏在前沿陣地的530師槍炮齊鳴,殺聲震天,日軍從睡夢中驚醒,倉皇抵抗。敢死隊突然從後方殺出,手榴彈和爆破筒雨點一般地擲向日軍,全心全意正麵迎戰的日軍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紛紛倒下:

在中國軍隊的兩麵夾擊下,日軍無險可守,隻得棄城逃跑。圍攻密支那的各路軍隊窮追猛打,一直把殘留日軍追到了伊洛瓦底江邊。一部分日軍被遠征軍擊斃,一部分日軍抱著竹子和木頭跳進了江水中,身體藏在竹子木頭下麵,企圖逃命遠征軍戰士對著竹子和木頭的下麵掃射,水麵立刻就胃出了一股血水,一股股血水彙集在一起,染紅了伊洛瓦底江麵。這樣的射擊,日軍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要還手,就會被淹死;不想被淹死,就無法還手。

中午,遠征軍打掃戰場時,在一棵樹下看到了水上源藏少將,他麵朝東方,跪在地上,手中拿著一把手槍,太陽穴被洞穿。而丸山房安大佐得以逃脫,他們是如何逃離密支那的?日本《緬甸作戰》對密支那戰役最後的場景是這樣寫的:連續8月1日到3日,在炮火掩護下,在水上少將和丸山大佐指揮下,主動乘木筏將婦孺、重傷員生存有望者,渡至伊洛瓦底江東岸熱帶叢林中。到伊洛瓦底江東岸後,水上少將拔槍自戕。

水上源藏和丸山房安撤走後,城北還有一股日軍,負隅頑抗。這股日軍,就是掩護水上少將和丸山大佐撤退的那股日軍。中國軍隊組織敢死隊,乘雨夜摸上高地,猛攻這股日軍,終於全殲該敵。

至此,長達85天的密支那戰役終於結束。

此刻,遠在錫蘭的史迪威將軍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密支那來電一一終於攻克,謝天謝地,這個世界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此役過後,史迪威被提升為美軍四星上將,達到他職業生涯的最高峰,與著名的巴頓將軍比肩。

寫到這裏,還有一個問題,中美軍隊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絕對優勢的武器,為什麼沒有全殲密支那的日軍?

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是,進攻的一方“圍師必闕”,在圍攻密支那的時候,故意給日軍留條後路,讓日軍能夠沿著伊洛瓦底江的方向撤退,減輕進攻一方的傷亡。可是,日軍一直堅守密支那85天,到了最後的關頭,才決定使用這條逃生之路而當水上少將和丸山大佐已經帶著傷兵撤到了伊洛瓦底江東岸,中國軍隊才發現守城日軍逃跑了。

奇襲密支那,本來是史迪威設計的一步絕妙的好棋,可是由於三任美軍指揮官的瞎指揮,把奇襲戰打成了持久戰,造成了密支那戰役中,進攻一方的重大傷亡。

密支那戰役後,中國遠征軍趁著雨季進行整編,新一軍一分為二,分為了新一軍和新六軍,新一軍下轄新38師、第30師,軍長孫立人;新六軍下轄新22師、14師、530師,軍長廖耀湘。

現在回頭來看中國駐印軍作戰史,覺得有很多極富戲劇性的因素。有人說,曆史是由很多偶然造成的,這話很有道理。

當中國駐印軍在藍姆珈訓練叢林作戰的時候,日軍認為緬北暫無戰事,就準備回頭對付滇西的抗日力量。當時,中國軍隊第54軍6師等部隊在滇西從事遊擊戰,讓日軍第56師團顧此失彼,屢剿不絕,日本南方軍決定派遣駐紮在緬北的第18師團增援滇西的第56師團,一舉肅清這些遊擊部隊。

1943年10月1日,日軍精心準備的對騰衝北部的掃蕩行動開始了。而此前,第18師團第114聯隊被調到了滇西戰場。

第二天,也就是1943年10月14日,籌劃良久的新一軍突然大舉反攻。新38師率先殺人野人山,日軍一路潰逃。

所以,在中國駐印軍早期的於邦戰役等一係列戰事中,隻有日軍第18師團的第55聯隊和第56聯隊在抵擋,沒有見到第114聯隊。此時的第114聯隊,還遠在滇西。要去增援第18師團另外兩個被打得滿頭疙瘩的聯隊,極不容易,山高水長,行動不便。

沒有任何資料證明,當時新一軍得知了第18師團因為抽調兵力去滇西圍剿6師等遊擊部隊,而致使防線空虛,才進行反攻的。10月14日大舉反攻的日期,是蔣介石、史迪威和孫立人等人反複斟酌而最後敲定的日子,他們確定這個日期的時候,並不知道日軍會提前一天,抽調兵力往滇西圍剿。10月1日的圍剿日期,也是日本大本營和南方軍反複斟酌而最後確定的日期,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他們翹起屁股圍剿滇西的時候,新一軍會在他們的屁股上捅了一刀。

日軍派往滇西的第114聯隊在得知第18師團遇襲後,又千裏回援,疲於奔命,結果,不但沒有挽救第18師團,而且自己也在孟拱河穀被新一軍吃掉了。

第114聯隊失誤,導致第18師團覆滅;第18師團覆滅,導致緬北戰場失敗;緬北戰場失敗,導致滇緬公路和史迪威公路連成一線;中國抗戰的生命線恢複,戰鬥力就增強。

決定戰爭進程的,幾乎都是這些偶然事件。

歐洲有一段歌謠,說的就是偶然事件對曆史進程的決定作用:“少了一個鐵釘,丟了一隻馬掌;丟了一隻馬掌,倒了一匹戰馬;倒了一匹戰馬,敗了一場戰爭;敗了一場戰爭,失了一個國家。”

這首歌謠說的是一件真實的事情。在15世紀的英國,兩個家族爭奪王權,結果,一個家族的首領,因為少釘一個鐵釘,而導致馬掌脫落,自己摔下馬被俘,對手登上了英格蘭王位的寶座。

第四節騰衝之戰

就在中美聯合突擊支隊潛入緬北的原始叢林,秘密向密支那進發的時候, 1944年5月11日,滇西遠征軍第20集團軍兵分七路,強渡怒江,翻越高黎貢山,進逼騰衝;20天後,滇西遠征軍的另一路11集團軍從下遊百公裏處也渡過怒江,進逼龍陵和鬆山。

騰衝、龍陵、鬆山,組成鐵三角,牢牢控製著滇緬公路。滇緬公路進入雲南界,先穿過龍陵,然後進人鬆山,鬆山之後就是惠通橋,惠通橋過後,就能夠直達昆明。而騰衝則在龍陵和鬆山的北麵,可以直接向兩地增援,隻需一個小時,就能夠趕到。所以,隻有將這三處完全攻占,才能保障滇緬公路的暢通。

首先渡過怒江發起反擊的是20集團軍,他們的戰略意圖是翻越高黎貢山,進攻騰衝。這是當時進攻騰衝的唯一一條道路、

高聳入雲的高黎貢山是橫亙在遠征軍麵前的第一道障礙。這裏山勢陡峭、雲霧繚繞、奇寒無比,有的地方更是終年積雪,從無人跡。高黎貢山是“二戰”時期海拔最高的戰場。

騰衝日軍首領藏重康美很早就知道中國軍隊會來反攻,所以他在高黎貢山設下種種關卡,每一個隘口都重兵布防、居高臨下、據險阻擊。

山勢太過陡峭了,中國軍隊隻能仰攻。仰攻則就要付出極大的犧牲。

在高黎貢山上,中國軍隊至少有000人長眠於此。

董覺民當年是第54軍198師594團團長,他在《騰衝殲敵記》中這樣寫道:“當時南國是多雨季節,高山之上和山穀之間,溫差很大。渡怒江時,我們穿單軍衣還汗流浹背,可是攻上高黎貢山山頂時,如臨嚴冬。加之單衣被雨打濕,深夜寒風狂吹,氣溫在零下十幾度,真讓人凍得難受。但為了消滅敵人,收複失地,全團官兵忍受著寒冷,沒有一個叫苦的。”

董覺民是接替覃子斌擔任594團團長的。覃子斌在高黎貢山的戰鬥中犧牲。

20集團軍攻占了高黎貢山後,開赴騰衝。

騰衝是一座石頭城,異常堅固,這是明代兩位侍郎奉旨動用15000名將士曆時三年才修築而成。城牆全是當地出產的火山條石壘摞而成,厚達6米,高達8米,即使炮彈落在城牆上,也僅能炸出一個淺坑。日軍兩年前占據了騰衝後,在城牆上和城內各處要道上修築了很多永久性工事。

在這座城市裏,日軍第56師團第148聯隊聯隊長藏重康美大佐帶領著3000名日軍堅守。

騰衝四周是山,向南兩公裏為來鳳山,向西4公裏為寶鳳山,向北4公裏為高良山,向東兩公裏為飛鳳山。四座山峰構成了天然屏障,並有地下坑道與城內守軍溝通要攻占騰衝,先要攻占這四座山峰。

激戰多日,三座山峰都相繼被拿下,唯獨最高的來鳳山還在日軍手中。日軍在此山上構築工事,派遣了 600名士兵,居高臨下阻擊遠征軍。

攻打來鳳山的是預備二師。

黎寧當年是54軍198師594團機槍連的排長。他說,因為攻打高黎貢山的時候,198師傷亡太大,一個團剩下的人數還編不成一個營,20集團軍就讓54軍 198師在高黎貢山下休整,準備參加攻打騰衝的戰鬥。54軍是陳誠非常倚重的嫡係部隊,原下轄14師、530師、198師,後來,14師和530師被調往緬北戰場,編入了新一軍;國內戰場僅僅剩下了 198師,198師就作為了20集團軍的先鋒部隊。

來鳳山一麵是騰衝縣城,一麵是和順鄉,和順鄉有一戶姓寸的大戶人家,他家最小的兒子叫做寸希廉,當年隻有12歲。寸希廉記得,有一天,遠征軍預備二師一位姓駱的營長把營部安在他家。駱營長很和氣,營部的士兵們也幫著他們家幹了很多活。

有一天晚上,駱營長把營部的12個人喊在一起講話,寸希廉躲在門後聽,他聽見駱營長對士兵們說:“我是個窮人,沒有積蓄。今天發餉了,我把錢分給大家,你們拿著錢去外麵吃東西,吃飽吃好,我們天亮就要出發了。”駱營長給每人分了五毛五分錢,叮嚀他們今晚一定要花掉。

寸希廉當年不懂駱營長為什麼要讓營部的士兵都把錢花掉。很多年後,他在回想駱營長那些話時,才明白了:駱營長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上戰場,而此去戰況慘烈,營部可能很少有人能夠活著,他想讓士兵們臨死前都吃頓好飯

攻打來鳳山的是5軍116師較為精銳的46團,還有54軍6師一個團作為預備隊,兩團人數多達4000人。而日軍防守來鳳山的隻有600人。

日軍為了防守方便,視野開闊,把來鳳山上的樹木全部砍光了,這樣發起衝鋒的遠征軍就全部暴露在日軍的視線內。一個營上去了,全部倒下;又一個營上去,全部倒下。當時守衛在山上的衛生兵吉野孝公,後來在他的書籍中寫道:“此前,我們曾得到指示:敵人不到近旁,決不要開火。”

遠征軍麵對小小的來鳳山,無可奈何。

白天不能攻上去,遠征軍就采取了夜戰。在《騰衝玉碎記》中有這樣一段話:“隊長傳來命令:今夜可能有敵襲,全體官兵務必嚴加警戒。”那天夜晚,遠征軍果然組織敢死隊進行偷襲,而日軍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可惜沒有奏效。

《騰衝玉碎記》中還有這樣一段話:“根據我們獲取的情報,明天是7月7日,敵軍會在一早發起攻擊”事實上那天早晨,20集團軍司令霍揆章就命令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發起攻擊,以告慰七年前犧牲的29軍抗日烈士。這天的攻擊照樣沒有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