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每次我想努力改變,卻總是找不到方向,淡漠,隔閡,甚至針鋒相對,我想這場疫情是對每個人、每個家庭的洗禮,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有所轉變,變得更寬容而豁達,也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命。
我和你叔叔一切安好,你不用掛念,安心工作就是,徐曉晨恢複得也很好,那些口罩都是她幫我們湊的,她說希望你平安回來,回來之後請你吃大餐。
期待春暖花開,你勝利歸來!
周莉
周莬撕開包裝紙,塞了一塊巧克力到嘴裏,巧克力在嘴裏化開,但口腔裏沒什麼味道,隻有喉嚨那種腫脹感很滿,她又剝開一塊巧克力塞到嘴裏,再一塊。
她低下頭去,把臉埋在臂彎裏,一開始沒有聲音,仿佛情緒已經被掩埋得太久,密封處已經永遠封死了,忽然一聲抽泣溢出喉嚨,發出極細微的一聲。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哭,太多的壓力,太多的痛苦,太多情緒需要釋放。
也許是堆積許久的負麵情緒一股腦發泄出來了,她一夜無夢,睡得很好,吃完早飯等班車的時候巧遇了一輛噴灑著水霧的車子迎麵開來,這個時候灑的水估計是消毒水吧,她想著,待車輛走了之後卻沒聞到刺鼻的味道。
“哇,櫻花終於開了!”旁邊的小姑娘興奮地喊起來,“春天真好啊,春天總算來了!”
綠葉被水汽打濕了,在明晃晃的陽光裏蕩漾著一片新綠的生機,那枝頭一兩朵綻開的櫻色,好萌好可愛啊,周莬想。繾綣柔軟的春天來了,在一片渺茫和塵埃落定之間,有很多東西徐徐地生發出來,比如希望比如愛。
她們這群姑娘們相處得不錯,有點兒互助友愛的那種,雖然大家來自不同的科室。
有時候早上很早就醒了,就會等待走廊裏出現的腳步聲,她很會聽腳步聲,哪個是胖胖的,哪個是萱萱的,哪個是小蘋果的,如果到了點她們還沒有出現,那一定是值班的時候遇到了些麻煩,她都會多問幾句,安慰幾句。
胖胖抬起胳膊推推她:“你不拍照嗎?”
“嗯?”
“我們醫療隊有個‘我和武漢的春天’手機攝影大賽,據說參與的都有獎呢!”
雖然不愛拍照,但是周莬還是拿出手機拍了好多,然後發給了裴沄,她坐在大巴上,被路上鋪滿的花晃到了眼睛,一簇簇的櫻花和玉蘭花,就像是迎接春天的排場那麼熱情。
“快看!”有個醫生喊起來,“隔離帶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不遠處的方艙醫院上,自從方艙醫院啟用後,兩道明黃色的隔離帶就橫亙在馬路和方艙之間,每個人上班路過的時候,都會盯著那些簡易的板房,在寒風中站崗守衛的警察,觀察那邊救護車的動靜,還有在戶外散步的隔離病人。
“哈哈哈!是呀!”穿著防護服的司機笑道,“好消息,方艙醫院要關艙了。”
“哇!”所有人都歡呼起來,這個好消息就像是一劑強心劑,讓每個人都幹勁滿滿。
她剛進隔離病房,就看到1床換掉了病號服,穿了件大紅色的毛衣,套了羽絨服,坐在輪椅上。
治療組的組長喊她:“周醫生快來,叔叔要出院了,我們拍個合照。”
她走過去,那位病人抬起頭看著她,用力地緩緩說道:“醫生……我記得你……你給我放引流管的,給我抽氣胸,拆線也是你幫我拆的,還有戒煙宣教……我記得特別清楚。”
她蹲下去,平視著病人,微笑道:“是我,您回去之後一定要戒煙。”
病人連連點頭:“一定一定!我發誓再也不抽了!”
照片上除了病人,大家都穿著防護服,看不清臉,但是周莬清楚地記得,那位是給他做氣管插管的敢死隊醫生,那位是半夜拿著他的報告去找專家討論的組長,那位是日日照顧他的護士,還有幾個醫生和護士因為排班的原因沒有出現在這張照片裏。這場戰鬥的勝利是他們所有人齊心協力的結果,她小心翼翼把這張照片珍藏了起來。
她進入病房,交班醫生就囑咐她,今天我們停了8床的鎮靜藥了,她可能會有點煩躁,要注意觀察一下。
她去查看病人,發現她血壓偏高,心率偏快,呼吸稍促,血氧飽和度還好,人雖然有點煩躁,但不嚴重,總體生命體征還不錯,她心頭莫名地激動起來,又一個病人能夠走出重症病房了!
周莬剛來時,8床就已經在治療了,當時她是全科最危重的病人之一,雖然年輕,但是很多器官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各種指標都搖搖欲墜,每次路過她床旁,她的心底都會一陣難過,這麼年輕的生命,難道就此要畫上句號了嗎。
也不知道是上天眷顧,還是他們照護有方,經過半個多月的努力,她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
“你還好嗎?”
病人點點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周莬想,此時的她心裏一定是恐懼的吧,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昏迷前的那個時刻,坐在家裏呼吸困難焦急地等著救護車的到來,而自己是如何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盯著她的臉,她表情有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