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剛剛好坐上了那輛已經啟動的班車,這班車每天隻有一班。車內很空,隻稀稀拉拉幾個人。他找一個空位子坐下,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打開一看,是馬力那廝打來。正剛,我就不來送你,來了也徒增你煩惱,有點送瘟神的意思,你說是不是?祝願你自此鯤鵬展翅,一泄千萬裏。
朱正剛樂了,這臭馬力,居然敢這樣嘲笑我?他回了一句:你這臭馬兒吃壞肚皮,才一泄千萬裏呢,哈。
馬力說,我拉肚子沒有關係,就是泄到月球也不要緊,隻要你老人家振奮精神就好。
朱正剛好一陣感動,這臭馬還想著郝紅雲這檔子事?就又回了一句:精神倍兒好,吃嘛嘛香,就是沒有馬騎,好掛牽的。
馬力說,那就好。
就這樣你來我往,車已走了好遠,身上濕漉漉的衣裳也給體溫烘幹。他先在車上打了一個瞌睡,然後,望著風雨中飄搖的山山水水,無端地,眼前又浮現出郝紅雲那鮮花一般的笑臉。
他趕緊搖搖頭,將她那形象從眼前趕走。成大事者,哪裏能老沉湎於舊情?
客車下午三點過才到達黃桃。到得鎮政府,也不見那些人如何熱情,都禮貌甚至機械地點點頭,算是歡迎。鎮長吳闖是個大嗓門,三十出頭,禿頂,劍眉,眼神泛光,很毒的那種。他將朱正剛叫到鎮長辦公室,一見麵,將朱正剛手捏得好痛,好像不捏碎不放心一樣。他用手指指自己鼻子道,嘴巴裏的唾沫子直朝朱正剛臉上飛,小朱助理哇,我隻比你早來半月,所以我們都是黃桃的新人。新人新人,互相提攜,你說是不是?
朱正剛朝他禮貌地點頭道,吳鎮長,你是現官,我不過是你的狗腿子。要提攜,也得你提攜才是。
吳闖說,你這青年人,怎麼這樣說話,一點也不梗直。衝他胸口打了一拳。
朱正剛身子晃蕩了一下,卻很快站直。他有點生氣,這吳闖什麼鎮長啊,怎麼一點沒有素質?
鎮辦公室幹事羅莎莎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模樣周正,長著一雙杏子眼,水靈靈的在眸子裏轉動。想來年輕時候,一定是美女。她將朱正剛安排到辦公室側的一個單間住宿。羅莎莎一邊用掃帚掃地,一邊說,朱助理,鎮裏條件差,比不得城裏,洗澡隻能自己燒水。
朱正剛說沒有關係,我習慣洗冷水澡。
羅莎莎說,那可不敢,我們這裏冷水紮骨。現在年輕沒什麼,老來可就周身毛病呢。朱助理,你別怕麻煩,一定燒熱水洗澡啊。
朱正剛心裏一陣滾燙,這阿姨真真是個熱心腸,火熱的話能讓人周身暖洋洋的呢。就將她手中掃帚奪過。
羅莎莎用手捏捏朱正剛肩膀,很輕,活像蜜蜂蟄。她說,朱助理,你穿這點衣服可不成,我們這裏是山區,晚上冷呢。又打開他的鋪蓋看了看,搖搖頭,被蓋也太薄,得添加一床,風兒一般飄出去,不一會兒,抱得一床被蓋進來。
朱正剛趕緊說,羅阿姨,我真不冷。再說,年輕人,不是得多鍛煉不是?
羅莎莎卻馬著臉,也不答話,將被蓋鋪好就走了。
朱正剛愣怔著,好一會也沒弄明白,自己哪兒把她得罪了。這時,鎮長吳闖和民政助理小方走進來,硬要拉朱正剛吃飯。朱正剛卻不過情麵,隻好跟著兩人,到得鎮上一家門臉還算周正,店名叫為民酒樓的餐廳。進得二樓,幾個早已坐在八仙桌旁的人趕緊站起,說歡迎朱助理,歡迎朱助理。吳闖一一介紹,有鎮委書記張自真,宣傳委員吳同,組織委員黃祖和,婦女主任米藍,女副鎮長刁枚,辦公室主任何宵生。於是坐下,開了幾瓶白酒,卻是重慶出產的52度詩仙太白。吳闖嗬嗬地指著張自真道,你這老滑頭今天不準賴皮了,我們合理負擔,一律準確度量。讓服務員拿了九個玻璃杯,一一斟滿讓端。酒杯旋到朱正剛麵前,他皺著眉頭道,我不會喝酒,用啤酒代替可行?
一桌人都起哄。吳闖說,小朱你可不能拉稀擺帶,啤酒就是啤水,哪裏能是酒?能喝二兩喝八兩,這樣的幹部要培養;能喝半斤喝一斤,這樣的幹部最放心。酒品看人品,你連酒都不喝,怎麼工作?連勸帶嗬,將那一滿杯酒重重地放到朱正剛麵前。朱正剛平素也不是不能喝酒,主要是才到一個地方,總不能因為喝酒失態,給人留一個壞印象罷?現在看來,喝酒就是鄉鎮幹部的必修課,不喝還真不行。就朝吳闖笑了笑。
張自真朝吳闖點點頭,吳闖卻朝他一楞。吳闖說,張書記,你是鎮老大,管理幹部又是你份內,該你發話。
張自真嗬嗬一笑。他用胖胖的豬眼睛掃射四周一圈,將酒杯舉起,慢悠悠地道,今天朱助理來,我們給他接風,本該由鎮行政開支。無奈鎮財政吃緊,就是這為民酒樓為民還差欠好幾萬呢。今天的吃喝,由我們真正的鎮老大,我們的吳鎮長私人開支,所以——
吳闖將桌子一拍,站了起來。張老大說什麼屁話?!現在談工作,什麼錢不錢,不是扯卵談?
張自真還是笑眯眯,清理了一下喉嚨道,吳鎮長不是勉為其難?好的,一切在杯子中,我們抿一大口。將杯子在桌子上玻璃碰得叮叮脆響。於是,所有人都將杯底磕桌子,一陣丁冬之聲後,每人喝了一口。
酒過三巡,朱正剛站起來,雙手舉著酒杯對張自真道張書記,鄙人才疏學淺,請書記您今後多多教導。這杯酒我敬您,我幹,您隨意。
吳闖笑嘻嘻地道,還是大城市的人知道輕重,話說得多溫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