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小今天回去探望奶奶。
她穿過窄窄的小巷,然後眼前闊然開朗。奶奶正坐在門口迎著從地堂射進來的光線仔細地縫著毛衣,佝僂的身形有點瘦削。這座房子有幾十年的曆史了,聽說當時還是爺爺自己一手一腳砌磚搭瓦建起的,房子頂端是一片片瓦片連著。現在看來雖與其他建築格格不入,但也透著古老的氣息。
爺爺很早就過世了,在許安小的記憶中爺爺最愛教表弟他們打功夫,而且煮菜也是很厲害的,大家都說爺爺脾氣很好,人很善良。
“奶奶。”許安小笑著站到了門口。
老人聽到了聲音停下了手中的活,微微抬起了頭,聲音裏透著喜悅:“安小。你很久沒來看我了呢。”
許安小走過去拿走老人手裏的針線,扶她走回屋裏,邊走邊說:“前一陣子忙著考試,所以沒空來看你了。今天我帶了麵粉來,煎餅給你吃好不好。”
“咳咳,好,孔叔在廚房裏呢。”老人的腳步極慢,臉色有點蒼白。
許安小有些責怪道:“奶奶,你的臉色越來越差了,要多點休息。”
她扶著老人在太師椅坐下,走去開了電視,選到播粵劇的頻道,緩緩說道:“奶奶,我去忙了,你就先在這裏看著電視。”
“嗯。”老人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安小皺了皺眉,奶奶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差了,這幾個月老是要去醫院打點滴,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針孔,有些地方皮膚也變得黑青黑青的。
正出神,卻聽得一把溫潤的聲音響起:“安小,你來了。”
抬眼望去,是孔叔在叫她。“是啊,來弄煎餅呢。”許安小忙應道。
孔叔和奶奶是十多年的生意搭檔,感情好的不得了。現在不做生意了,他一把年紀也沒活好幹,就天天都來幫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當是陪陪奶奶。安小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是孔叔天天接送的,所以在她心裏早把孔叔當作親人了。
“孔叔,我這次還買了芝麻哦。不過要麻煩你幫我炒炒了。”許安小把芝麻遞了過去,然後找了碗開始和麵粉。
其實這麼多年來她做煎餅從來沒有成功過,通常都是弄得太厚了,沒熟,要不就是沒有味道。可她依然貫徹不折不饒的精神,屢敗屢戰,也隻有奶奶和孔叔能容忍她的失敗之作了。
看來自己真是個沒用的人啊。許安小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她想起表姐曾說過的話:“除了學習,你有哪樣比得上我。我隻是不認真學習而已,不然成績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老把碗摔破的原因,到了現在,家裏人聚餐的時候都很少讓安小洗碗。當派她去做一些重要的事時,總有人會插進來一句:“讓她去做,放不放心啊。”或是在把事情交代了幾遍之後,還是不信任地說:“還是我來吧,信不過你。”
這樣落得空閑的日子,真不知道是好的還是壞的。
以前小的時候因為不懂事所以不去想,但是現在長大了,總感覺有那麼一點的困擾。在這個有姑媽,伯伯的大家庭裏,她總覺得自己是無關緊要的一個人,明明隻有她和表姐兩個女孩,長大後在做苦力時永遠是她做的居多。因為她還有個弟弟,所以過年給紅包時,幺叔會給表哥們一人一百,而給她和弟弟各人五十。伯伯會嘲笑她的臉大,表姐會說韓國人整容前就是她那樣子,連表弟也敢欺負她。
他們這樣事無忌憚的,就是因為她的性格溫順麼?
可以選擇,她寧願自己是心狠手辣的女人。可惜事與願違,許安小是幾乎連動怒都不會的一個人,難聽的話,聽過了就算了,她從不會往心裏放。其實也對,老與人慪氣,於誰都無益。反正這麼多年都走過來了,現在想也不過是庸人自擾。
許安小把心思收了回來,繼續忙活去。
兩個月的假期很快地就到了盡頭,許安小理所當然地考上了重點高中,她對小說裏極力描繪的高中生活充滿了期待,可是開學了才知道,現實畢竟是殘酷的。
早上六點鍾起床,晚上十點鍾才下晚修,星期六還正常上課。這樣的課程安排讓每個進來的人都在心裏詛咒了這間學校千百遍,每逢星期六更是哀怨連連,沒辦法,這是個偏僻的小鎮,誰管得著你。
九科科目,又不能偏科,每當老師在講台上指著說要記哪些內容時,許安小都會想以後她一定要做老師,因為命令別人要記一本書那麼厚的內容時而自己又不用記,是多麼開心的事。
她托著腮從窗邊望出去,心想自己一定是變態了。
下體育課時,院長神秘兮兮地問她想不想去摘葉子。最近班裏興起一陣葉子風,隨處可見有人手裏拿著葉子,大的作扇子用,小的拿來收藏。許安小一直都對這些植物有興趣,便允諾了下來。
院長叫周冰君,因其無厘頭被眾人一致推選為精神病院院長,而許安小和其他幾個人就成了院裏的精神病人。
院長拉著她在教學樓側麵的前麵停下了,這裏有一條小徑,兩旁是草叢,有些枯黃的葉子已經落到了地上。許安小注意到草叢下麵有一片葉子很奇特,她走過去輕輕地蹲了下來,正想撿起來研究研究,忽然聽得幾聲假裝的咳嗽,猛一抬頭,走廊上的一個紅色身影就映入眼簾,是傅辰。他此時正笑眯眯地看著安小,身邊還站著兩個人,臉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他們定是看見了剛才那一幕。許安小隻覺得臉上一紅,尷尬地跑到公布欄下,在那裏他們看不見她,但笑聲卻漸漸大了起來,很是張揚。院長見狀也跟著跑來了,許安小甚是懊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
“你跑什麼?”院長有些不解地問。
“好醜啊!”許安小踱來踱去,都快要氣死了。
“你管他們那麼多。走,我們去那邊撿。”院長倒是毫不介意,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不要。”許安小掙脫開院長的手,“我不去了。”
“你害怕什麼,走吧。”院長的語氣帶著些許探究,,安小隻好硬著頭皮跟去。
最後是院長撿了片深綠的大葉子,而許安小什麼也沒撿。在返回那條小徑時,那個熟悉的聲音又傳來:“沒有我的份?”
許安小真是氣得跺腳,說道:“那邊很多,想要就自己去撿。”說完飛也似的跑回了教室。
晚上。
許安小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睡不著,那一抹紅色的影子總在她閉上眼後出現。於是她幹脆睜開眼,呆呆地望著潔白的牆壁,她其實很清楚今早的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傅辰是她的初中同學,現在到了高中又湊巧地在同一個班,這會不會是緣分?許安小總是這麼想。她是喜歡傅辰的,不然就不會這麼狼狽地跑開,也不會被他氣成這個樣子。隻是依許安小的性格,對一個人有好感反而會遠離他,她說不清楚這是什麼原因,但她知道現在的她已經不可能再像初中那樣和傅辰開無關要緊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