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張知浮正牽著駱駝走在一望無際的大漠中。
他逃走也沒忘記從地窖把秦懷山救出來,用布條將秦懷山裹緊背在背上,秦懷山沒了四肢,遭受非人折磨,瘦得皮貼骨頭,輕飄飄的還沒個水囊重。
秦懷山被折磨這麼久,腦子有些糊塗了,嘶啞著問:“知浮,咱們去哪兒?”
“師叔,我們回家,回敬州山。”
“對,咱們要回敬州山了,對,對…… ”秦懷山渾濁的眼睛亮了亮,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
張知浮舉過水囊給師叔喂了一口水,自己卻不敢多喝,渴了就抿一點兒,不死就成。
他們已經在大漠裏走了半夜,此刻天已大亮,烈日炎炎,在大漠裏行走是艱苦的,人越走越小,天地越走越大。為了不迷路,張知浮帶了三根木棍,將其中一根插到沙子裏,在靠著影子擺出方位,用著土法子辨認方向。
張知浮記得自己被淩絕帶著在沙漠裏走了五天才到獨孤城,這還是在精良駝隊的助力下,現在隻靠著他自己,帶著這麼一隻老駱駝,不知何時才能走出去。
在血紅的、巨大的夕陽沉入大地之時,張知浮聽見了馬蹄聲,他頓時欣喜不已,以為碰上了商隊,等他將駱駝拽上沙坡,往遠處望去,頓覺失望,對方隻有一人一馬。
這一人一馬直直地朝他而來,隔老遠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騰騰殺氣。
背上的秦懷山先認出了馬背上的人,狂抖著身子道:“知浮,快走,是小毒物!”
張知浮嚇得從駝背上滾了下來,他哆嗦著腿肚子正要爬回去,猛然反應過來駱駝如何跑得過馬,他索性扔下駱駝,將水囊和饢餅摘下來掛在脖子上,胸前掛著包袱,一個人背著秦懷山往沙坡另一側跑下去。
等淩絕策馬到來,隻看到落單的駱駝,他朝著沙坡望下去,隻看到芝麻大點的身影正奮力前行,正前方翻騰著遮天蓋日的滾滾黃沙。
淩絕低斥一聲“傻貨”,一夾馬肚朝著沙暴狂追而去。
眼前的風沙越來越大,割在臉上生疼,張知浮震撼的前方聚集的風暴,像是頭憤怒的黃龍,鋪天蓋地,自天與地相接的地方氣勢洶洶的襲來。
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境地,張知浮停了下來,在暴風中轉過身,身上衣衫被吹的獵獵作響,幾乎站不穩。
馬背上的身影越來越近,他看清了淩絕的臉,縱使耳邊都是風沙聲,可他還是聽清了對方在說什麼。
淩絕在怒吼:“張知浮,回來!快回來!”
奇怪,他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驚慌的神情,忍不住揉了揉眼,懷疑自己眼睛被沙吹壞了。
背上的秦懷山恐懼不已,唯恐在落入小毒物的手中,一個勁兒催促著張知浮,“快跑!知浮,快跑!”
對,跑,風暴算什麼,這個男人比風暴可怕多了。
張知浮不顧身後傳來的怒吼,朝著人人避之不及的風暴紮了進去。
一旦被風暴卷進去,人根本無法行走,張知浮跪在地上,被沙爍劈裏啪啦砸得生疼,此刻已處於風暴之中,暴虐的風沙將他席卷而起,就在離地的瞬間,一隻冰涼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臂。
張知浮感覺自己像根風箏,搖曳在風暴之中。
“你…… ”張知浮一張嘴便吃一大口沙子,心情極其複雜,沒想到淩絕竟然衝了進來。
插入沙中的劍根本支撐不住,無論是死物還是活物通通被卷了起來,張知浮隻感覺自己越轉越快,越升越高,抓著自己的那隻手,自始至終沒有半分鬆動。
暴風肆虐之下,張知浮很快失去了意識。
“ 知浮?知浮? ”
張知浮是在沙子裏醒來的,身旁有人喊他。
聲音急切,催促他從昏睡中醒來。
張知浮睜開眼,風暴已經停歇,此刻天穹如蓋,繁星於頭頂爭相閃爍,呈暴風過後明淨的紫藍,極盡壯美,亦極盡孤寂。
“知浮,你總算醒了! ”秦懷山難掩激動。
張知浮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隻覺自己的身體如同被拳頭打了一整夜,骨頭都是酸的,手臂上也全是風沙割的口子。
打量四周,張知浮總算知道師叔為何急著叫醒他。
不過兩三丈的距離,正躺著一個黑衣男人,隻看袖口上的銀線和辮子上的紅珠,便知對方身份──淩絕。
淩絕比他傷的還重,黑衣被割破數道口子,將裏麵的皮肉都撕扯開,道道血痕觸目驚心。到底是風暴威力大,連那小辮子都吹得淩亂,讓不可一世的魔頭狼狽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秦懷山看到眼前此景暢快極了,他道:“ 知浮,劍!”
腳下有把丟了劍鞘的長劍,張知浮認得,那是淩絕的劍。
秦懷山讓張知浮撿了起來,催促張知浮動手殺了淩絕。
張知浮拿著劍走到淩絕身前,他揚起劍,卻遲遲未落下去。
此刻的秦懷山陷入癲狂,聲嘶力竭道:“你忘了秦王兩家的百口性命了嗎!他們何其無辜,慘遭此人殺害,這是個惡鬼,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