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一些帶著怪癖的朋友?比如說:開車的時候老在乎方向盤的角度,或者是出門一定要反複檢查門鎖,再或者有選擇障礙症,站在擺滿飲料的貨架前,半天選不出一瓶自己合意的。
我叫阿鬼,不過我沒什麼怪癖,有這個毛病的是我一個朋友,他名叫霍金水,我們都叫他水哥。他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體重近九十公斤,是個標準的大胖子,做事穩重,做人靠譜,講義氣,夠兄弟,能吃能喝會聊天,但就是有個怪癖,讓人總覺得有一些硌硬。
他的怪癖具體表現在:無論去哪裏,他都背著一個超大容量的迷彩軍用背包,無論寒冬酷暑、刮風下雨,一概如此。南方的夏天多熱啊,我們出去玩,他穿一條短褲、一件背心,還是背著那個包,摘下來後背都濕透了。
更要命的是,每到一個地方,他人還沒坐下,就先把背包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放,把這個位子占住。無論後麵來了多少人,位子是不是夠坐,他都一定要占著兩個位置。
熟悉的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也不會跟他計較,但有時難免有初次見麵的朋友在一起聚會,就有人不知道他這個規矩,自然要請他把包挪開,坐到他旁邊。
這時候,水哥一般就開玩笑,比如說包裏藏著他的私生子啦,或者是他的塑膠女朋友(帶聲光電動的充氣娃娃)什麼的,我們也會幫著圓場,那人也就算了。不過,有好幾次,對方也是個倔脾氣,不管別人怎麼說,拿起水哥的背包就要往下坐。
於是,還沒等人坐下呢,水哥搶過背包,轉身就走,誰叫都不理。
這樣很容易得罪人,但我們也拿水哥沒辦法,而且也很好奇,水哥的背包裏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呢?
有一次在KTV裏,我借著水哥上廁所的時候,偷偷拉開了他的背包。但讓我失望的是,裏麵既沒有私生子,也沒有充氣娃娃,更沒有我瞎想的屍塊、炸彈、搖頭丸……裏麵就是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個充電寶、幾本雜誌和一些戶外用品。
那水哥背著這麼大個包幹嗎?我陷入深深的思索。其實我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但我“八卦”起來不是人,所以每當想起這件事,我心裏就像貓抓一樣難受,總想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機會終於來了,借著假期,我、水哥,還有兩個女孩子,一個叫小希,一個叫小明,我們四人打算一起去雲南玩一圈。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根據我的觀察,水哥這個人,真是一個謎一般的男子,除了這個背包之外,他身上還有好幾個疑團。
第一,據說水哥十年前就考了駕照,但是認識他那麼久,我從沒見他開過車。像這一次出來自駕遊,他也堅決不肯開車,隻能我和小希輪流充當司機。他自己的說法是,駕照被吊銷了。但別的朋友說他幾年前買了輛Mini Cooper,後來以極低的價格轉手。第二,水哥給我看過他以前的照片,那時候的他很廋,長頭發,一臉的憂鬱,活脫脫一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文學青年,現在卻胖得跟洪金寶似的,又剃了個大光頭,每次去吃燒烤都會被人錯當成老板。聽人說,他是三年前突然胖起來的,兩個月時間胖了二三十公斤。別的不說,我要是掌握了這門技巧,開個養豬的公司,創業板上市妥妥的。第三,水哥本來在一家大型的IT公司上班,那公司出了名的工資高、福利好。他工作幹得好好的,又不是找好了下家或者準備創業,突然就“裸辭”了。要不然的話,現在光期權也能拿個一兩百萬元。他現在的主業,是在淘寶上賣手工皂,這得賣多少塊才能把虧掉的期權掙回來?
而且,我綜合了各方情報,他賣車、發胖、辭職這三件事情,都發生在同一個時期——三年前。
這裏麵,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關於水哥的背包怪癖,我還有一個大膽的推測——他其實不是一定要背那個包,那隻是他的道具,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讓人坐在他右邊!
小希和小明也是我朋友圈子裏的,和水哥關係也不錯,自然對他的事情也好奇得不得了。小希是個北方女孩,性格很活潑,長得也很漂亮,皮膚白皙,身材凹凸有致,腰細腿長,最重要的一點是和我一樣,都是“單身狗”,所以這次出來玩,我還希望能發生點別的什麼,讓我們本來就有些曖昧的關係更進一步。
這次出來玩,大家都帶了登山包,就水哥還是背著他那超大容量的迷彩軍用背包。
小希這時倒來了精神,開口問道:“對了,水哥,你為什麼老是背著那個包呀?”
水哥又開始胡扯:“這個嘛,我答應了我的初戀女友,不能說。”
我在一邊“補刀”:“小希你就算了吧,就憑你的智商跟情商,十年也套不出水哥的話。”
小希怒道:“你行你上。”
我嘿嘿一笑:“我當然行了,不過有什麼好處?”
小希白了我一眼,“就憑你?這樣吧,你要能套出水哥的話,我今晚跟你一間房。”她又回過頭去,看著身後的水哥,補充了一句,“不過,可不準你們聯合起來騙我,不然不算。”
有了小希這句話,我的小宇宙馬上燃燒了起來。
“水哥、小明,你們都聽見了,小希,到時你可別耍賴。”
“我是這樣的人嗎?不過先說好啊,你別想歪了,同一間房,可不是同一張床。”
我心裏竊笑,是你別想歪了才對,真睡同一間房,到時是不是同一張床,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
看我們在拿自己當賭注,水哥一副無辜的樣子,“阿鬼,我這人很有原則的,你泡不到妹子,到時不能怪我。”
我“嘁”了一聲,暗暗發誓:這次要是探不到你的底,我跟你姓水。
中午吃過午飯,接下來我一路狂飆,快到下一站的時候,才讓小希接手開車。她雖然自詡為女漢子,但一開起車來就明顯是軟妹子了,速度根本提不上,硬是晚上七點多才到落腳的城市。
我們找了家看起來開業不久的四星級酒店開了兩間房,我跟水哥一間,小希跟小明一間。但我有信心,吃完飯後,戰局就會扭轉,小希就能跟水哥換房間了。
因為,為了這次能把水哥的秘密揭開,我可花了不少心思,準備了兩樣製勝法寶。
放好行李後,我們上街溜達,找了家看上去生意很好的火鍋店,打算進去吃晚飯。
小明見我提了個袋子,問道:“阿鬼,你帶的是什麼?”
我嘿嘿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四人找了張桌子坐下,點好了菜,我把袋子提到餐桌上,亮出了第一件法寶——兩瓶麥卡倫威士忌。一瓶十八年陳,一瓶二十五年陳,雖然隻差七年,但是價格可差了三四倍,兩瓶加起來要一萬元人民幣出頭呢。
吃人均一百元的火鍋,喝幾千元一瓶的酒,就是有錢,就是任性。為了搞清楚水哥身上的秘密,也為了和小希邁入關鍵的一步,我拚了。
水哥是個單麥威士忌的死忠粉,看到桌上這兩瓶酒,眼睛馬上直了,喉頭滾動了一下。
嘿嘿,魚上鉤了。
就像以前每次吃飯一樣,水哥還是背著他的包,放在自己右邊的椅子上。此刻在我的眼裏,那個背包就是一個沉默的挑釁,搞定了它,我就可以洞悉水哥的秘密,還能跟小希共度良宵。
小明不認識這酒,問道:“這是什麼?”
我開玩笑說:“這是國外進口的蘋果醋,天地一號,要來一杯嗎?”
小希倒是識貨,看了我一眼說:“投入蠻大的嘛。”
我誠懇地說:“還不是為了你。”
小希作嬌羞狀:“哎呀,人家好怕怕。”然後轉過頭去對水哥說:“水哥,你肯定不會告訴他的,對吧?”
我嘿嘿一笑,這丫頭挺聰明,還會跟我唱雙簧。
水哥胡亂地應著小希,眼睛卻沒離開那兩瓶酒,“阿鬼啊,今晚整兩瓶?有點多了吧?”
我點點頭,“是有點多,要不這樣吧。”一邊把那瓶二十五年陳的酒拿起來,又收回到袋子裏。
水哥眼神裏的小火焰馬上暗淡了下來。我心裏大樂,笑嘻嘻地說:“我們喝這瓶十八年的好了,二十五年的留到從梅裏雪山下來再說。”然後話音一轉,“除非……你現在把背包的秘密告訴我。”
水哥皺起了眉頭,“小姑娘們好奇也就算了,阿鬼啊,你都小三十的人了……”
我才不上當,哈哈一笑:“這你就不用管了,再說了,小希跟小明都在呢,這不是給她們謀福利嗎?姑娘們,你們想要水哥講故事嗎?”
小明很配合地喊了一聲:“想!”
小希繼續激將:“水哥千萬別說,憋死他。”然後又對小明說:“小明你傻啊,要是水哥說了,今晚我們就要換房間睡啦。”
小明吐了下舌頭,摟住水哥的左手,“換就換唄。”
三人算是把水哥逼到了牆角,不過我相信這幾年肯定不止我們逼他,什麼話都沒用,還得看那兩瓶威士忌。
水哥沉默良久,臉上表情變換了好多種,最後看了看小明,又看了看我們,沉聲問:“你們真想知道?”
見我們紛紛點頭,他還是沒能下決心,“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我也是為了你們著想。”
我有點煩了,“到底講不講?你又不是幹地下工作,別裝寧死不屈了。”
水哥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了三秒,終於破罐子破摔地說:“把二十五年那瓶拿上來!”
敵人終於屈服了,我喜笑顏開,正要拿酒時水哥擺擺手,“且慢,我先說好,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一邊喝酒一邊講,喝到哪裏,講到哪裏,沒講完的話不能怪我。”
雖然他有故弄玄虛、吊胃口的嫌疑,但這時我哪還顧得上那麼多,趕忙答應道:“行!”
我把那瓶二十五年的麥卡倫打開,陳年單麥威士忌那複雜醇厚的香氣馬上飄了出來。然後我用火鍋店裏喝啤酒的玻璃杯,倒了滿滿兩杯,遞了一杯給水哥,“這杯就一千五啦。”
水哥接過玻璃杯,很陶醉地聞了一下,又一下子喝掉小半杯,終於鼓足勇氣似的開口了:“這個背包的事情,還要從三年前公司的地下車庫說起。”
接下來,就是水哥所講的,關於地下車庫的故事了。應該說,他講故事還是很有水平的,一下子就把我們從喧鬧的火鍋店,拉到了燈光昏暗、空無一人,隻有抽風機嗡嗡作響的地下車庫裏。
三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秋天,那時候的水哥還在深圳一家巨型IT公司上班。這家公司有多大呢?如果把它的遊戲業務拆分開來成立一個新公司,那麼這個新公司會是全球最大的遊戲公司。工作日的早上,如果你從這個公司的幾幢寫字樓旁路過,會發現無論用手機的2G、3G、4G,都統統上不了網,因為帶寬被在樓下早餐檔前邊排隊邊刷手機的員工們霸占完了。
水哥就職於苦逼的研發部門,當時是一個客戶端遊戲的主策劃,也完美地認同著公司的加班文化,每天晚上九點下班算早的,十一點很正常,每周不加班到淩晨幾次,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出事的那個夜晚,水哥光榮地加班到了淩晨三點,幾個程序員哥哥直接就在公司睡了。水哥當時和女友剛搬到一起住,為了表忠心,所以無論再晚他都要回去。
講到這裏,水哥特地提醒我們,那時候,他還是個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體重七十五公斤的標準帥哥。
水哥的辦公室在十二樓,車停在負三層。在空蕩蕩的電梯裏,他因為太困了,竟然站著打了個盹。聽到叮咚的電梯門響時,他清醒了一點,揉著眼睛要往外走時,卻發現有些不對勁——外麵不是地下車庫。
這棟大廈的電梯一向走得很快,這時候卻還沒有到達負三層,而是停在了地麵,而且外麵空無一人。如果這時候,水哥感覺到了一些異常,從地麵走出去打車回家,那後來那些詭異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不過當時,誰能想到那麼多呢。
水哥公司能停車的一共有四層,包括地麵廣場的十幾個車位,然後就是負一、負二、負三層。根據上班時間的早晚,車位會根據離電梯口從近到遠,層數從上往下的規律,被逐漸填滿。
水哥今天,不,準確來講應該是昨天中午一點才到的公司,自然隻能停在負三層,並且是遠離電梯口的位置。
出了負三層的電梯,水哥一邊想著策劃案,一邊朝著記憶中停車的地方走去。昏暗的燈光下,中午來時滿滿的車庫,現在稀稀拉拉隻剩下幾輛車,有些是還在加班的倒黴蛋,有些應該是因為出差把車停到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