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生的還擊最初顯得有些無力,因為許多典籍是他尚未背誦過的,隻能尋著模糊的記憶,小心翼翼地在沈慶之言語的陷阱間穿行。
他現在就是以絕對劣勢的普通學子身份,迎接一個開悟啟蒙,記憶力和思維能力極其強大的文修者的挑戰!
但在沈慶之的犀利攻勢下,陳羽生硬生生地堅持住了,因為他隻認準了一個理:我沒錯!
沈慶之也沒想到,陳羽生的文道基本功夫竟是這麼的紮實,並且認死理。最後他幹脆不理會自己布下的繁複陷阱,隻是死死抓住夫子前後針對同一件事情,卻言語不一,必然要分出對錯,逼迫自己表態。
事到如今,沈慶之已經不在乎什麼對與錯,隻有輸贏,他先前隻想在言語上挫挫陳羽生的銳氣,將他狠狠侮辱。但現如今,越說越惱怒的他已經隻為了一個目的:一定要擊敗他!如果能趕出鄒氏書院,讓他離自己鍾情的白衣仙子遠一些,就更好了!
於是他開始用玄學辯論的小手段來更加偷換概念,普通的學生聽得迷迷糊糊雲裏霧裏,乍一聽很有道理,深究之下才會發現其實都是空無一物的空談。
一開始,學生們相互下了賭注,有的認為陳羽生三句話就會落敗,有的定在十句。而謹慎的方遠見陳羽生處於劣勢後,也保守地估計,他會在一刻鍾內落敗。
但是一刻鍾過去了,半個時辰過去了,兩人已經交相辯駁了數十回合。現在,依然是沈慶之在攻,陳羽生在守,但學生們都很吃驚,吃驚陳羽生竟然堅持了這麼久。
沈慶之逐漸變得不耐煩了,他心中一橫,開始暗暗使出了心念的力量,想要強力壓迫陳羽生的精神,將他逼垮,讓他崩潰,甚至直接變成一個白癡!
沈慶之的心念之力用得很巧妙,這是他從道教居士那裏學來的技法,可以保證不讓鄧先生,還有前排的白衣女子察覺。
陳羽生的頭顱,開始隱隱作痛,他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思維開始混亂,那些原本清晰的知識東牽西扯,亂成了一團麻!
“快看那,陳羽生堅持不住了,就要輸了!哈哈。”學堂上的多數人因為某種微妙的心態,都是站在沈慶之一方的。
極其被動的局麵下,陳羽生卻為了保持住了最後的清醒,一咬舌尖,鐵鏽般的鹹味充斥口中,他依憑著最後的理智,做出了最後一句破釜沉舟的反駁!
“我想,夫子應該是這樣認為的,諸物有靈,生而平等,人人可以踏上文修之道,成聖封神。數百年來,隻有一本書一個人真正理解了夫子聖言裏的真意!”
當他用已經沙啞幹涸的嗓音將這句話大聲說出後,心中若有所動。
陳羽生十五年的人生裏,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覺得,即便自己是一個羽人女子的兒子,但自己和在座的諸位同學,和家中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和九州大陸上的萬萬人類,在本質上沒有絲毫的不同!而他隨即赫然發現,自己的周圍仿佛都靜了下來。
方遠和諸位沒有開悟啟蒙的同學不動了,他們的表情凝滯,仿佛時間和動作都停住了一樣。
鄧先生和沈慶之不動了,隻不過他們的眼神極為複雜,帶著一絲詫異和惱羞成怒。
但最前排的那個白衣少女動了,三年多年,陳羽生第一次見她回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的眼睛平靜如水,如同山澗裏清涼的泉,讓陳羽生感到一種清涼與愜意,頭上的痛感全消。
片刻的寧靜後,就是一陣陣的喧囂,周圍的空氣似乎被扔進了一塊巨石的水塘,開始了波動共鳴,而陳羽生也恍然感覺到了某種永恒的存在。
世界從此大不相同。
這一切,隻代表著一件事情。
那就是是悟,是啟蒙。
人有五感: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這五感足夠凡人了解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然而有一種物質,凡人看不見,聽不清,聞不著,嚐不透,摸不到,但它卻是真實存在的,那就是構成了這個世界的本原:元氣。
是的,陳羽生感知到了天地元氣,它無處不在,桌椅上,灰塵裏,光暈中,發際間。它們是細密的光點,以驚人的速度朝自己湧來,調皮地滲透進陳羽生的皮膚中,化作熱浪,順著血液經絡直衝眉心。
雙眉之間,是被稱為識海的地方,依托於人腦百會穴之下,印堂之後深處。每個人都擁有,但隻有通過文道修行的儒士,才能借助洶湧充沛的天地元氣衝開那個神秘的地方,主動加以運用。
這些事情,一般的儒經上不會明說,要麼由專門的老師教授,要麼自己領悟,而陳羽生,則是從那本《文修新說》裏看來的。
“知識就是力量”,《文修新說》是這麼總結的,陳羽生當時看過後不太懂,現在卻立刻就領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