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淩野曖昧,是我玩弄他的把戲,是聰明的我對付黑粉的手段!
我絕對不能讓淩野知道我對他有精神上的需求了。
我正想著,電話響了。
我接起來說:“沒胃口,今天不吃飯了。”
電話那邊傳來我編輯的聲音,她態度相當之好,溫柔地問我說:“陳老師,您最近還想死嗎?”
怎麼回事,怎麼一個個都來跟我討論要死還是要活的問題?
我說:“我幹嗎想死?”
“不是你說的嗎?”編輯學著我的聲音,且學得相當失真地說,“因為寫不出稿,現在很想死。”
我原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不可能承認我之前喪氣是因為寫不出來。
眾所周知,我們天才作家是不可能寫不出來的。
我說:“放棄模仿這條路吧,不適合你。”
編輯笑了:“陳老師,您現在還能跟我開玩笑,是不是說明心情還不錯?”
我知道她怎麼回事,這都是催稿的話術。
我微微一笑,得意地說:“不用來這套,稿子我已經寫完了。”
“寫完了?”編輯震驚,那語氣讓我十分不悅,因為我真的是沒想到對於我能準時交稿這件事她竟然能表現出如此的不敢置信。
我這個人看起來這麼不可靠?
我說:“你這態度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說了,一個月,我肯定能寫出來。”
編輯笑得特諂媚:“我這是驚喜,驚喜啊!陳老師,那您什麼時候把稿子給我呢?”
現在不太方便。
我來這裏寫稿就是為了躲清靜,躲避現代科技帶給我的束縛感,所以,手機都沒帶,電腦也沒有,這裏壓根兒沒有網絡,我的稿子都是手寫的。
“現在不方便。”我說,“沒有網。”
編輯還在笑:“沒有網啊哈哈哈哈,那您明天就回來?”
我一愣,順勢瞥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日曆。
在那個日曆上有一個日期被我用紅色的筆圈了起來,那是我來的第一天就畫上去的,畫的是我離開的日子。
剛來島上的時候,我覺得時間漫長,尤其在這樣的地方,仿佛每一分鍾都被按下了慢放鍵,每天的長度與以往的日子相比被拉長了三倍不止。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當我看著那個日子的時候,突然覺得它刺眼,覺得觸目驚心,想要把那紅色的圈用藥水溶解掉。
“陳老師?”
“哎。”我說,“還沒到回去的時候。”
我告訴編輯:“當初說好一個月交稿,我保證在規定時間內交給你就是了。”
我對她說:“接下來的幾天依舊是屬於我自己的,我回去後會聯係你。”
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突然之間,我心裏有些空,像是一陣風在大草原吹過,將所有的草都連根拔起了。
我說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就隻想站在那裏歎氣。
又有什麼在敲打我的窗戶,我想起蔡琴的那首歌:是誰,在敲打我窗……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淩野,一定又是淩野在鬧事。
果然,當我打開窗戶,又是那個熟悉的風箏。
這一次,風箏夾帶著送到我窗前的不隻有一張寫著“送你”兩個字的紙條,還有一朵花。
白色的雛菊。
我不知道它的花語是什麼,我猜測淩野也不知道。
不過這對於我,對於他,對於我們兩個來說應該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有花要送給我,而我收下了。
我拿著那朵注定要凋謝的花,回頭又看了一眼日曆。
還有四天。
距離我離開蘇溪海島的日子,就隻有四天了。
夏日漫長,但人終有一散。
我站在窗邊看著淩野,心裏想著:任你有再多的詭計,四天之後也戲弄不了我了。
我以前看過一個說法,意思是注定要互相糾纏的兩個人必然會在某一個瞬間或因為某一件事徹底淪陷,從此之後彼此的相處模式和心態都會有明顯的轉變。
當時我覺得這種結論下得太草率,像我這樣自在如風的人一定不會因為任何事情有什麼心態上的轉變。
我可是很冷酷的。
但事實卻教育我:草率的是我。
在沒有切身經曆之前就對別人的結論妄下結論,是我魯莽了。
我一口氣寫完了小說的結局,站在窗邊看著晨光中的淩野時,心情很複雜。
我想看他,又不想看他。
我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陳醒,收回你高貴的注視。
然而我的身體並不聽從我的大腦,我的眼睛始終望著他。
淩野看向我的時候,我不確定他有沒有對我笑,因為在那一瞬間,我被陽光刺了眼,皺著眉眯起了眼睛。
幾乎是同時,我聞到了海水的味道,它被風裹挾著吹到我身邊,就像命運把淩野送到我眼前一樣。
想到這些,我知道自己有點矯情了,但每一個作家在完成一本他很重視的作品時都應該有矯情一下的資格,隻不過我這一次,把這個機會用在了感受我跟淩野的關係上。
我突然想知道雛菊的花語是什麼,但這地方隻有樓下程老板的電腦有網絡,我過來連個手機都沒帶。
不想問周映,因為我懷疑她跟淩野是一夥的,我問了她,她一定第一時間走漏消息給淩野。而淩野,一定會來笑話我。
我扭頭看房間裏的那個座機,覺得可以打電話給我的編輯,她就算不知道,也可以當即幫我上網搜索。
可是,我沒有她的號碼。
我記不住那一長串數字,也不太想記住,畢竟我們這種人躲編輯還來不及呢,誰會主動聯係呢?
當然,我也知道我大可以直接按“回撥”鍵,可猶豫之後我還是放棄了。
就讓它暫時成為一個困擾我的秘密吧。
就像淩野這個人一樣,在未來的四天裏繼續困擾我,給我這段生活一個神秘、糾結,但很值得回味的收尾。
我仿佛用站在窗前的這幾分鍾說服了自己,不僅說服了自己不去探究很多事情,也說服了自己要去及時行樂。
於是,我拿著花,小跑著就下了樓。
“島”的其他人都還沒起床,我來到院子時隻有淩野自己在。
我問他:“放風箏就這麼有意思?”
淩野說:“你試試?”
試試就試試。
我過去,從他手裏接過線軸,小心翼翼又略顯笨拙。
我說:“打個賭啊。”
“賭什麼?”
“如果我能讓風箏飛得更高,你就把這個送給我。”
結果,我話音剛落,那蝴蝶形狀的風箏就被風吹著,打著轉栽倒在了院子裏。
淩野笑得很大聲,我很沒麵子。
他笑夠了,對我說:“你輸了。”
“輸就輸唄,又不是沒輸過。”在輸這件事上,我可是經驗豐富。
他又說:“那你是不是也應該滿足我一個條件?”
我看向他,覺得這人應該對我心懷不軌。
我說:“你該不會對我圖謀不軌吧?”
我知道,他一定對我性感火辣的身體覬覦已久,所謂黑粉,都是愛而不得才發瘋。
沒想到,他卻說:“當然不是。”
“當然不是?”我生氣了,這人怎麼這麼不懂把握時機呢?
淩野先去撿起了他的風箏,又走到我身邊,從我手裏拿過了線軸。
他站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同一縷陽光照耀著我們兩個人。
他一邊收線一邊輕聲說:“我要你答應我以後好好活著。”
這是什麼話?我一直都活得挺好的。
大概看我半天沒說話,淩野很認真地看向了我。
他嚴肅起來的樣子是有點嚇人的,眼神淩厲,仿佛一把無形的刀子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隻要我不順他的心意,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劃破我的頸動脈。
這人該不會是黑社會吧?
我說:“你少用眼神恐嚇我。”
“我沒有。”
“你有。”我說,“我當然會好好活著,等我回去,天天歌舞升平,身邊鶯鶯燕燕,這你大可以放心。”
淩野聽了,沉默了幾秒鍾,然後說:“最好是。”
“當然是。”我看著他轉身要走,想都沒想就跟了上去。
我說:“外麵的花蝴蝶可多了,不像在這島上,就你這麼一個放風箏的怪人整天跟我作對。”
淩野笑出了聲:“放風箏的怪人?”
“我說錯了嗎?”我瞄了一眼他的風箏,發現蝴蝶翅膀上好像寫了幾個小字,但我看不清。
“沒錯。”淩野站住腳,盯著我看,“不過你不覺得我們這樣還挺有意思嗎?”
我被問住了。
我確實覺得挺有意思,但又不願意承認。
我不太願意承認我把淩野裝心裏了。
我這個人向來都是這麼矛盾的,也難怪我寫小說的時候永遠寫不好感情線。
淩野沒等到我的回答,不過他也沒惱怒,輕笑一聲,突然伸手按著我的後腦勺,強迫我跟他接了個吻。
等到他放開我,我看見剛剛起床的周映站在那裏嗑瓜子,醉醺醺的程老板說:“淩野這是跟誰親嘴兒呢?”
周映笑著說:“沒誰,你喝多了,看錯了,滾回去睡覺吧。”
淩野沒吭聲,拿著他的風箏走了。
我站在那裏,覺得滿嘴的清新薄荷味。
大概是淩野在跟我接吻前剛剛吃了薄荷糖。
後來我離開了蘇溪海島,離開之後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在吃薄荷糖,每次吃的時候,都好像在跟淩野接吻。
我懷疑這也是他的陰謀之一。
他要用這種方式讓我無法忘記他。
以前我對夏天的印象是:酷暑、悶熱、蟬鳴、焦躁和臭汗淋漓。
雖然我經常口口聲聲說一年四個季節我都很喜歡,但事實上,如果排序,夏天可能是排在最後一名的。
我總覺得城市的夏天讓人心浮氣躁,無法寫作也無法閱讀,甚至無法正常思考。
但自從我來了蘇溪海島,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的人生觀很容易被顛覆,比如我現在就覺得一年四季最愛夏季,而夏季的海邊是我一生可以無數次回味的地方。
不過如果深究我自己其實也清楚,我回味的可不僅僅是海邊。
來時覺得一個月漫長,終點遙遙無期,可不知不覺間,我的工作任務完成了,我離開的日期也逼近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我來的時候敲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我會在這裏跟一個壓根兒不熟悉而且第一印象並不美好的男人搞起了曖昧——當然,那滋味兒還是很讓人快樂的,甚至有些欲罷不能了。
就像小時候喝飲料,總盼著擰開瓶蓋之後上麵寫著:再來一瓶。
所以當我坐在院子的躺椅上偷瞄淩野時,很想知道他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
不過很可惜,也很奇怪,自從那晚之後,淩野在麵對我的時候態度也變得難以捉摸起來。
我身為一個作家,總自詡“人類觀察家”,我總覺得我比別人都善於觀察也善於揣測,但我來到這裏之後連連受挫,住在這裏的人沒一個能讓我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