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禎舍不得吵醒她,連人帶毯子一起抱住。
賀一容頭頂出來,從亂糟糟擋在眼前的發絲中看出去,她被聶禎抱著正在艙門口的位置,前麵季青林半摟著楊惠卿下舷梯。
她又將臉蒙住,腳在毯子裏一抻,賭氣一般往空氣裏踢了一腳。
聶禎抱著她的手緊了緊,看了下前麵兩人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掀開賀一容頭上的毯子,也擠了進來。
隔著薄又亂的發絲吻她額頭。
倒是把賀一容嚇得眼睛一眨一眨,盯著他怔住。
怎麼能,怎麼能掀開毛毯,頭也伸進來……
因為捂了許久,潮潮的熱氣糊了滿臉,悶得臉也紅撲撲。
極像是情事過後,在愛裏浸出的嬌紅豔麗。
聶禎隻親了一下,就快速退出去。
毯子落下前,賀一容看到他胸前褶皺。
淡綠色的常服襯衫,是最硬挺筆直的麵料,因為她窩在他懷裏睡了許久也起了褶皺。
賀一容伸出手去,輕輕撫平。
心裏那些複雜到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緒,好像也被撫平。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熱氣打到薄毯上又被打回來,盡灑在她臉上。
早有人開車來接,季青林遠遠朝聶禎揮了個手,急急將楊惠卿擁進車裏就走。
賀一容坐進車,才突然想起,猛地掀開一直罩在身上的毯子,張望半天不見楊惠卿。
“啊,我和惠卿姐說好到了以後去吃夜宵的。”
聶禎細細理著她背後因為毯子拿開起了靜電,毫無章法立在半空裏的頭發。
撫平了又將手指插進去,打理結在一起的發尾。
看了眼後視鏡,對一直默默沒出聲的司機揚了揚下巴:“麻煩您,安定門。”
賀一容轉過臉來氣鼓鼓地看著他,聶禎笑出聲,下巴搭在她肩上。
“我和季哥累了好幾天,熬不動夜了。”
“夜宵先攢著,以後吃好不好?”
他一說“好不好”賀一容就無法拒絕。
看似給了選擇的機會,卻是用最溫柔的方式讓人說不出“不”。
外麵路燈暗暗,賀一容還是能看清聶禎的胡茬。
他大概是像他媽媽,日常極愛幹淨,賀一容從沒見過聶禎臉上有胡茬,大概是真的忙得很了。
手摸上去,刺刺的。想著他急急飛去海南,又馬不停蹄飛回來,還有許多事情要善後,之前提的在海南度假也泡了湯。
賀一容不免心疼。
她從來都藏不住情緒,聶禎隻看她眼角垂下來,眉頭輕皺著,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心疼自己,自己又何嚐不心疼她。
一直有心要護好她,所以在這緊要關頭把人送走,卻不想卻陰差陽錯讓她直麵這些。
賀一容跪坐在地上給趙恩宇擦被她劃出的血跡。
化成利器劃在聶禎心頭。
要不是因為自己,他們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他也清楚,許多事情算不到趙恩宇的頭上。
可他捧在手心的人,被自己送到危險中,不得不直麵人性的複雜,並被逼著上前親手割破幻想。
他知道她是難過的。
如果可以,如果能重來。
他希望賀一容永遠是天真的,永遠用善意麵對世界。
可她終究在自己缺席的時光裏長大了,經曆了他沒有與她共同經曆的事情,長成了他也不是完全了解的樣子。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賀一容會一跳而起,找準機會用碎片抵住趙恩宇的脖子。
她怎麼會這樣的勇敢。
聶禎突然想起,剛認識賀一容的時候,小姑娘膽小得可憐。
他臉色稍微一冷,她就不敢上車。
帶著她去白老家吃飯,她遠遠地跟在後麵。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敢小心翼翼地試探自己。
像壯著膽子冷不丁突然上來撓你一下的小貓,還沒等自己有反應,就快速溜走,躲在角落裏低著頭笑眯眯。
聶禎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管路程過半,他難得地任性。
“回頭,去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