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候鳥一般的匈奴狼騎,緊隨著好似長矛之尖一般衝鋒最前的那名騎兵首領,成片成片從潔白無暇的雪原上矯健躥出,策動著胯下火色戰狼,揮舞著掌中徑路寶刀。
狼爪飛踏過冰涼的鬆軟白雪和低矮的枯草灌木,帶起旋風般的血浪與土壤。
七千名火紅狼騎,如同決堤的洪水般踐踏整個漠北蒼茫雪原,鋪天蓋地的低平血浪好似海嘯一般肆虐著,移動著,接近著!
“嗷嗚——”
“冒頓祁連啾!(與聖天同在!)”
狼,來了!
一百一十一名大漢戰將,手握環首戰刀,如一座座巋然不動的泰山峰頂一般立在雪丘之上,斜著眼乜視著猝然接近的七千多道狼影。
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他們嘴角勾起的弧度,輕蔑而灑脫!
扶嘉大人也笑了,那是目空一切的蔑視微笑,一種叫做炎黃傲骨的魂魄,在這一百一十一雙墨黑色的瞳眸之中綻放。
血與力,勇於義,生與死,人與奴。
借我一百陷陣營,如林推進,當者睥睨!
這群漢將,天下無懼!
高高舉起青色鼓槌,老人玄黑色的衣袂於風中飄飄若旗,一具在大漢黃土中長大變老的、如黃土一般平凡滄桑的挺拔身軀,在那一刹那,猶如一尊天神立在戰陣之前,立於戰旗之下。
老人墨黑的眸中充滿輝煌,老人鐵鑄的手臂中充滿力量,老人身後的戰將渴望榮光!
狼騎距陷陣營:兩百丈。
“北邊兒的匈奴蠻子們,好好瞧著吧,這就是我大漢的骨,大漢的梁!”
“《蒼龍吟·無衣》。”
“咚!!!”
“嚦吼!——”
鼓聲轟轟,龍吟錚錚!扶嘉扶搖,九天之上。
匈奴狼騎距漢陷陣營:一百又五十丈。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老人再次飄然而起,高懸於蒼空之上,口中如龍吟一般狂歌高唱。
一首《蒼龍吟·無衣》,恢弘而大氣,傳遍了大漠沙場的每個角落,傳進了每位大漢兒郎的耳中,心裏。
“同仇!”
“偕作!”
火紅的傲世蒼龍,高喝著《無衣》凱歌,踏出一步步堅實震撼的步伐。
一百一十一名大漢戰將,手握著三尺戰刀,迎著那七千狼騎,大踏步地昂然行了過去。
在遮天蔽日的狼潮前,渺小而單薄的漢軍戰陣,居然……居然發起了反衝鋒!
一百陷陣營,對七千火雲都,昂然無懼!
“逮森費噶啾!費噶!(這群漢人一定瘋了,他們瘋了!)”
欺軟怕硬的匈奴騎手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敵人,他們鐵灰色的瞳眸之中甚至閃現出了一抹恐懼。
明知頃刻會死,依舊狂歌而上,這!便是大漢的骨,大漢的梁!
匈奴狼騎距漢陷陣營:一百丈。
“眾將聽令!”
隻見漢軍戰陣為首的薛校尉,用一隻手正了正自己玄黑色的戰甲、還有那頂插有三根翎羽的大漢戰盔。
“出刀亮劍!”
“哢嚓!”
高喝一聲,漢將們一把從短小刀柄的末端拉出了另一節刀柄,一把單手長刀瞬間變成了雙手斬馬巨刀。
由刀尾至刀尖,七尺七寸。
匈奴狼騎距漢陷陣營:五十丈。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偕行!”
薛校尉帶領著身後的大漢戰將,狂奔著衝下了雪丘。
在他的手中,握著一麵赤紅到近乎刺目的軍旌,布滿血跡、硝煙和斑駁的瘡孔,似一條赤血蒼龍般,兀自於朔風之中舞動不休,悲壯而蒼涼!
攜一股撼破蒼穹驕豪氣,似三尺利劍刺破蒼茫暮!
旗上有字,其字名曰:
“漢!”
匈奴狼騎距漢陷陣營:〇丈。
漢室戰將,漢家校尉、大漢士兵。
他們銳利如劍的目光不知已刺痛了多少狼眼!他們高高揚起的長刀不知已然染滿了多少熱血!
……
不知何時,血紅的平原之上隻剩下玄力用盡、頹然落地的扶嘉。
老人一手拄著破爛搖晃的大漢戰旗,一手扶著已然傾倒的建安風鼓。
不知何時,鐵灰色的蒼穹之上飄下朵朵淒美的白雪,覆蓋在老人的皓首之上。
皓雪落,朔風起;建安鼓,蒼龍歎。
老人高高舉起血色漢旗,向著南方恭恭敬敬,叩首而下。
那裏,是漢都長安的方向。
匈奴狼騎冰冷的彎刀劃過幹冷的空氣,向老人暴露在外、卻依舊梗直如鐵、挺拔如劍的脖頸砍去。
老人目光淡如易水,他驕傲地揚起了花白的頭顱,向鐵灰色的浩蕩蒼天嘶吼而出。
“炎黃,永不為奴;大漢,盛世永昌!”
這是戰龍在野時的最後咆哮!這是火山爆發時的最後噴薄!
“扶搖小兒,泱泱大漢,交給你了……”
嘶啞而震撼的嗓音,於九天飄蕩,久久不散。
“噗——”
蒼龍喋血,九州風雷滾滾;泰山傾倒,華夏萬民淒淒……
上:北有扶嘉鼓聲歎,山河寂滅歌聲殘。
下:北有扶搖九天過,暮靄沉沉楚天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