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地轉過身,老人澄澈如童的雙眸,掃過這群挺胸而立、雙眸如劍的大漢兒郎。
掃過這群戰甲破碎、遍體鱗傷、傷痕滿體乃至斷臂獨眼的大漢驍將。
掃過這群用一生性命陪伴自己這個糟老頭子,與敵死戰的大漢脊梁!
六十七歲的老人眼角漸漸濕潤,艱難地清了清喑啞的嗓子,堅定不移的高貴嗓聲再次於這漠北苦寒之地響起,但這次,卻有如絕筆。
“諸位漢將,眾位陷陣營的驍將們,老夫今日賭上這條老命,卜這最後一卦,絕不會錯!”
“三十載後,塞外漠北;劇孟足下,扶搖飛降;鑄我大漢,長樂未央!”
“陷陣營的將士們,能與你們並肩戰鬥,乃是老夫此生大幸,在此拜謝將士們!”
老人的雙眼微眯,暗暗凝視著深青色的建安風鼓。
“剩下的事,全交給老夫吧!”
“喝!”
毫無預兆的,隻著白色裏衣的老人朗喝一聲,閃電般地喚出青光鼓槌,猛地朝建安風鼓的鼓麵擂去。
“蒼龍吟·移形換位。”
“咚!!!”
震撼靈魂的鼓聲轟然炸響,那條青色蒼龍再次顯出身影,睥睨天下的龍壓再次籠罩了這片廣袤無垠的天地。
“大人,你這是作甚?!”
先前被稱作薛校尉的漢將飛身撲去,展開鐵一般的臂膊,一把遮住了寬大的鼓麵,死活不讓扶嘉的下一搥落在鼓上。
“不可如此啊,大人!萬萬不可啊!”
回過神來的漢家驍將們一擁而上,他們明白,這位名曰扶嘉的大人是要把生的希望留給自己這些軍漢們,獨自迎擊那群匈狗。
人海般的拖拽阻止了老人擊鼓的動作,人群的湧動之中,扶嘉略微顫抖的呐喊大聲而起。
“孩子們!老夫玄力尚餘兩成,將你們送回隴西郡足矣,聽話,都鬆手!”
以老人的恐怖修為,想要掙脫這些忠心不二的大漢兒郎並不難,但此刻他卻無法如此,不僅是因為可能會傷到將士們們,還因為老人已然提淚橫流,心如刀絞。
“扶大人,說什麼我們也不會鬆的,這次恕末將不從!”
“我們誓死追隨扶大人!死戰不退!”
“陷陣營生來便是被包圍的,力戰而亡是兄弟們的命,也是兄弟們的魂!大人,請讓我們與您並肩而戰吧!”
“大人,您是我們的貴人,笑砍匈奴狗頭這樣的粗活,就交給我們陷陣營的弟兄們來幹吧!”
這些無數次刀口舔血的老兵油子們,本以為自己或許一生都不會再流淚,可在此時此刻,卻無一人不是淚灑疆場,涕泗橫流。
蒼涼悲壯的哭聲混合著朔北狂風,悠悠飄蕩,大有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決絕。
男兒淚,貴如金;陷陣營,永不退!
“唉——孩子們,都鬆手吧,老夫答應你們,不再動用移形換位傳送你們。”
扶嘉的聲音略顯嘶啞,帶著深深的悲涼與悔恨。
“今日,老夫便與我隴西陷陣營的將士們一起,走完這最後一程。”
“我這個老不死的,在此拜謝諸位將士了!”
聽到此話,陷陣營的眾位漢將們麵色一喜,一邊抹著淚,一邊飛快地站回了軍陣之中。
一條倔強不屈的赤紅蒼龍,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氣質,再次顯現於天地之間!
…………
…………
扶嘉緊握漢旗的粗糙手掌顫抖不停,側頭對著身旁那位挺拔高大的薛姓校尉點了點頭,平直而堅定地將血紅色的大漢戰旗遞了過去。
薛校尉拱手回禮,麵容肅穆地雙手接旗,轉過身,高高將其舉起,人與旗猶若一把脫鞘利劍。
隻見薛校尉一手抬起,放於額頭眉心處,張開口大吼一聲。
“隴西郡陷陣三營,眾將聽令!”
“獻,吾之漢魂!”
吐氣開聲,手掌一抹。
“鏘!”
下一刻,薛校尉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赫然顯現出一把鋒利的環首長刀。
“得令。”
“獻!吾之漢魂!——”
陷陣營的將士們挺起胸膛,近乎嘶吼般驕傲地重複著那五個字,那五個代表大漢軍魂的字,同樣抬其手於眉心一抹。
“鏘!——”
漢旗之下,漢魂衝天。
一百一十一抹身材瘦削紅衣影,一百一十一顆炙熱如火護國心。
一百一十一名漢家鐵軍肅然立,一百一十一雙星辰黑眸刺若劍!
他們手握環刀,遍體鱗傷;他們單薄瘦削,他們毫不高大。
但!他們,氣勢足以破滅蒼天!
緊握在他們手中的,是一把如戰旗一般赤紅的環首長刀,刀身仿佛是由透明的血色晶體鑄造而成,刀刃閃耀著熾熱的火紅光芒。
棱角分明,刀頭厚重,刀柄末尾,一圈金黃色的圓環嵌入其中,代表其隻屬於大漢的環首刀身份,刀姿舒展,略有弧度,刀身血槽整齊有力,而那籠罩整把刀身的血紅光芒,令此刀平添一股殺伐淩厲之氣。
唯一的缺點,在於刀柄,刀柄過於短小,漢將們單手握持,還會碰到那圈金色圓環。
遠方那群番號為“火雲都”的匈奴狼騎們,已然整隊完畢;七千狼騎,蓄勢待發!
“庫盧塞啾,維度祁連,頹當!”(眾騎聽令,與天同在,衝鋒!)
為首一騎,策狼揚刀;若飛若翔,徑直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