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這動作之時,盛安公主微微瑟縮了一下,但還是站在原地,任我把那花骨朵扔在一旁。

她看了看石桌上攤開的布條,又看了看地上的花骨朵,不解地看著我:“皇上這是……”

“雖是守喪,也不必就帶著個花骨朵,你同它一樣,年紀都尚幼,卻也有無限可能。你父親之事,我很愧疚,卻也的確不得已,當時他脅我性命,我隻能如此作為……你是我所考慮的,卻也是我無法保證的……流落民間後,望你多珍重自己,切勿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

說罷,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桌上的布條,歎氣道:“你走吧。”

盛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我,忽然手一鬆,手中油紙傘落地,濺起微微的水珠,她就這麼撲了上來,和耳邊的拒霜花一起,整個兒地靠在了我的懷裏。她把頭埋在我脖頸邊,有淚珠滴落,因天氣的寒冷顯得格外灼熱,又因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絕望。

“卿哥哥,卿哥哥……”她迭聲叫道,哭腔濃厚,“卿哥哥,你幹嗎還對我這麼好,你明知我是要來害死你的!”

“呃……”姑娘,非我要對你這麼好,隻是無泯君要讓我演戲……

我雙手僵硬著,最終隻能放在盛安公主的背上輕輕拍著,並且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無泯君教我的,到那句“你走吧”便已結束,接下來劇情的演變,實在不是我能掌控,隻任她就這般撕心裂肺地哭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慢慢變大了,黃豆般打在我臉上,我的心情由一開始對盛安公主的同情轉化為了無奈,心中也隱隱恨無泯君,怎麼沒提醒我,應該去回廊裏再說,起碼有個遮風擋雨的簷子……

終於,大概盛安公主也淋得有些吃不消了,她慢慢地退開,聲音喑啞地開口:“皇上,對不起,賤妾適才冒犯了。”

我僵硬道:“無事……”

誰知盛安忽然跪下,我的視線隨著她忽然矮下去的身影一同往下,微微瞥見她一雙雪白的繡花鞋已經染成了灰色,裙擺也被泥水弄得髒而潮濕。

我驚訝道:“你這是……”

“回皇上,賤妾這是在向您請罪!”她朗聲道,“賤妾居然想要刺殺皇上,罪該萬死!”

我道:“呃,無事,你起來吧……”

盛安搖了搖頭,道:“不止這個,其實今晚我們族人還想要來刺殺皇上……這次送金針下藥,其實並沒有打算真的刺殺皇上,因為太明顯了,我們是打算先以此讓皇上認為我們隻行刺這一次,晚上再乘著皇上鬆懈的時候再來……”

我心中一驚,盛安倒真是剖心剖肺,但我同時也忽然感覺無師自通,知道該說什麼了,清了清嗓子便道:“我不怪你,起來吧。”

聲音溫柔得幾乎要滴水。

盛安還是哭:“我不能起來,皇上,我居然真的一直懷疑你是為了皇位而殺了爹——我真傻啊,聖旨上明明白白寫著你是皇帝,跟爹有什麼關係?你就算不殺他,也還是皇帝啊……我真傻,為什麼會相信那些人呢?居然想要殺你……”

我沉默片刻,正打算開口,身後忽然有個聲音,略帶悲傷道:“姐姐,你的確傻。”

“……”

如果我沒聽錯,這個聲音不是我自己的嗎?也就是,無泯君……他叫盛安什麼?姐姐……?!

我默默地回頭,就見果然是無泯君,他——或者說她,此刻正一臉感慨而憂傷地看著盛安,雙眼中甚至隱隱含著一些淚水,見他忽然出現,盛安一愣,正打算說話,無泯君已緩緩走到她身邊來,蹲在她旁邊,幫她撐著傘,道:“悠兒姐姐,我是長宜公主,想必你也知道了。”

盛安冷著臉,恢複了一點當初驕縱的模樣:“哼,怎麼,你要來嘲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