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我忙碌得幾乎要垮掉。

我以前從未跟政事扯上一丁點的關係,現在卻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好在我可以偷偷摸摸地把無泯君帶上,他倒是挺頂用,可惜跟儀式有關的還是要我自己親自上陣,這麼一來不免頭疼萬分,好不容易登基等儀式都過去了,我們去東源國的日子便近了。

我同無泯君離開的前三日,正是休邑王一家被貶為庶人的時間,秋雨蒙蒙,整個西泱宮中染滿了霧氣,我撐著傘思考著回東源國去之後會發生的種種問題,盛安公主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乘轎而來,在我身邊幽幽地行了一個禮:“皇上。”

我撐傘的手頓時有些不穩,見她在細細的雨絲中並未打傘,素麵朝天,披頭散發,一身素白紗衣與身後雨霧中淺紅深白的拒霜花幾乎融為一體。

她與以往所見一點也不同,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淡然和肅穆。我猜想她已對無泯君心灰意冷,同為女子,見她被愛人背叛、喪父、從公主淪為庶人,不免有些不忍,於是道:“起來吧。”

盛安公主緩緩抬起頭來,我才發現她耳邊還簪著一朵淺白色的花骨朵兒,這有些奇怪,因著別人都是隻帶花朵的,不見有人帶著花苞。

盛安公主見我視線落在那花骨朵兒上,淺淺一笑,道:“皇上,在這深秋之中,這花骨朵兒不識時節,不辨真假,癡傻獨開,且存著妄念,想要開成一朵花兒,然現在這氣候,哪是它可以受得住的?賤妾於心不忍,幹脆將它摘下。”

她說是說那花骨朵兒,但我怎會聽不出她所言其實是她自己?然而眼下這情形,我也無法安慰她,且她此刻聲色容貌,都古怪得很,嚴重讓我懷疑她是不是中邪了……所以我隻好勉強道:“盛安,你想的倒是挺多……”

盛安公主頓了頓,道:“賤妾現在已經不叫盛安了,那是先皇賜的封號,現在我已是庶人……若皇上願意,再叫我一聲悠兒吧。”

“……”既是她最後的願望,滿足一下她也未嚐不可,我清了清嗓子,道,“悠兒……”

盛安公主一笑,道:“多謝皇上。”

“……”

她行了禮之後,又掏出一個布條,緩緩展開來,裏麵插著的卻都是那日我和無泯君刺在她頭上的銀針……

呃,莫非盛安公主是想秋後算賬?

我有些警惕地看著她,她卻隻是一笑,將那布條緩緩遞給我:“皇上,金針斷情,當日您的心思原來就已表明……”

“……”就說你想太多了……

她繼續道:“現在賤妾將金針還給皇上,隻願皇上不要責怪賤妾曾經的無禮……”

我想了想一手接過那布條,一手把那油紙傘遞給她:“你接著吧。”

她轎子還在外麵,從這裏到外麵需要一段路,現在她已經渾身淋濕,這傘倒是真沒什麼大作用,隻是我這麼給她,也算是對她的一種安慰了。

盛安公主一愣,笑了笑,接過那油紙傘:“多謝皇上。”

我點了點頭。

“賤妾……告退。”

我再點了點頭。

盛安公主舉著那把青色的油紙傘,緩慢地朝著外麵走去,身影越發在雨幕中模糊,我手中握著那布條,上麵的金光照得我眼睛格外不舒服,我忍不住放大了一點聲音對著盛安公主的背影說道:“呃,其實這金針上麵的金都是真的,你大可以留著,將來沒錢了可以拿去當……”

盛安公主一個趔趄,僵硬地轉過身:“多謝皇上美意,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