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心痛,我扭縮的倒了......
\"嗬--\"我睜開眼一看,不覺驚奇的叫了出來。
一間清潔幽雅的房子,綠的壁,白的天花板,絨的地毯。從紗帳中望出去、我睡在一張柔軟的鋼絲床上。潔白的綢被,蓋在我的身上。一股沁人的香氣充滿了帳中。
正在這驚奇間,呀的一聲,床後的門開了。進來的似乎有兩個人,一個向床前走來,一個站在我的頭旁窺我。
\"要茶嗎,魯先生?\"一個十六七歲的女郎輕輕的掀開紗帳,問我。
\"如方便,就請給我一杯,勞駕,\"我回答說,看著她的烏黑的眼珠。
\"很便,很便,\"她說著紅了麵,好像怕我看她似的走了出去。
不一刻,茶來了。她先扶我坐起,複將茶杯湊到我口邊。
\"這真對不起,\"我喝了半杯茶,感謝的說。
\"沒有什麼,\"她說。
\"但是,請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你姓什麼?\"
\"我姓林,這裏是魯先生的府上,\"她笑著說,雪白的臉上微微起了兩朵紅雲。
\"哪一位魯先生?\"
\"就是這位,\"她笑著指著我說。
\"不要取笑,\"我說。
\"唔,你到處為家的人,怎的這裏便不是了。也罷,請一個人來和你談談罷。\"她說著出去了。
\"好伶俐的女子,\"我暗自的想。
在我那背後的影子,似乎隱沒了(一會兒,從外麵走進了一個人。走得十分的慢,仿佛躊躇未決的樣子。我回過頭去,見是一個相熟的女子的模樣。正待深深思索的時候,她卻掀開帳子,撲的倒在我的身上了。
\"呀!\"我仔細一看,駭了一跳。
過去的事,不堪回憶,回憶時,心口便如舊創複發般的痛,它如一朵烏雲,一到頭上時,一切都黑暗了。
我們少年人隻堪往著渺茫的未來前進,癡子似的希望著空虛的快樂。縱使悲傷的前進,失望的希望著,也總要比口頭追那過去的影快樂些罷。
在無數的悲傷著前進,失望的希望著者之中,我也是一個。我不僅是不肯回憶,而且還竭力的使自己忘卻。然而那影子真利害,它有時會在我無意中,射一支箭在我的心上。
今天這事情,又是它來找我的。
竭力想忘去的二年前的事情,今天又浮在我眼前了。竭力想忘去的二年前的一個人,今天又突然的顯在我眼前了。最苦的是,箭射在中過的地方,心痛在傷過的地方。
撲倒在我身上嗚咽著的是,二年前的愛人蘭英。我和她過去的曆史已不堪回想了。
\"嗬,嗬,是夢罷,蘭英?\"我抱住了她,哽咽的說。
\"是嗬,人生原如夢嗬......\"她緊緊的將頭靠在我的胸上。
\"罷了,親愛的。不要悲傷,起來痛飲一下,再醉到夢裏去罷。\"
\"好!\"她慨然的回答著,仰起頭,湊過嘴來。我們緊緊的親了一會。俄頃,她便放了我,叫著說,\"拿一瓶最好的燒酒來,鬆妹。\"
\"曉得,\"外間有人答應說。
我披著衣起來了。
\"現在是在夜裏嗎?\"我看見明晃晃的電燈問。
\"正是,\"她回答說。
\"今夜可有月亮?可有星光?\"
\"沒有。夜裏本是黑暗,哪有什麼光,\"她淒涼的說。
我的心突然跳動了一下,問道:
\"嗬,蘭英,這是什麼地方?我怎樣來到這裏的?\"
\"這是漂流者的家,你是漂流而來的,\"她笑著回答說。
\"唔,不要取笑,請老實的告訴我,親愛的,\"我懇切的問。
\"是嗬,說要醉到夢裏去,卻還要問這是什麼地方。這地方就是夢村,你現在做著夢,所以來到這裏了。不信嗎?你且告訴我,沒有到這裏以前,你在什麼地方?\"
我低頭想了一會,從頭講給她聽。講到我恐慌的逃走時,她笑得仰不起頭了。
\"這樣的無用,連狗也害怕,\"她最後忍不住笑,說。
\"唔,你不知道那些狗多麼凶,多麼多......\"我分辯說。
\"人怕狗,已經很可恥了,何況又帶著手槍......\"
\"一個人怎樣對付?......而且死在狗的嘴裏誰甘心?......\"
\"是嗬,誰肯犧牲自己去救人嗬!......咳,然而我愛,不肯犧牲自己是救不了人的呀......\"她起初似很譏刺,最後卻誠懇的勸告我,額上起了無數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