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裏的藥吃完了,我就要死了。”我冷笑道。
“老婆,你別開這種玩笑啊。”老公邊說邊從衣櫃底下翻出我的生命木盒,拿到我麵前。
“老婆,你聽我的,我們分配一下藥量。我今天一定要看著你吃藥才放心。”
我從貼身穿的衣服裏拿出鑰匙,交給老公,就像當初我把身心全部交給他的時候那樣。
老公迫不及待地打開木盒。
“這裏麵還有水哩,”他說道,“這麼長時間沒打開,盒子都受潮了。”
我沒有對他說那是我的生命之水。我也沒有時間說——
“你這盒子裏是不是有暗格,我怎麼沒有看到神藥呢?”他翻來覆去、裏裏外外地研究著木盒,我的生命之水被他倒在地上,很快被地毯吸幹。
“老婆,你到底把藥藏在哪兒呢?”他繼續埋頭研究木盒,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身體正在慢慢融化。我的腳已經消失不見,然後是我的膝蓋……
他隨手拿過一把鉛筆刀,開始撬木盒。“老婆,你不會弄了個假的木盒糊弄我吧?還是說,你不放心,害怕我拿走你的神藥啊。”他認真地撬著木盒,嬉笑著說道,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的腰部已經消失不見。我在想,如果回到十六歲,回到那個可以重新選擇的年齡,我還會不會選擇來到人間,我還會不會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一見鍾情……如果我消失以後,能夠重返無憂之國,能夠重新見到我的母親,那該多好啊……
“老婆,我看你一直都在騙我吧,你的木盒裏,根本就沒什麼神藥。我看,它就是舊情人送你的禮物,你不舍得給我看罷了。”老公已經把我的生命木盒拆成了淩亂的木塊,他繼續認真地研究著那些木塊,仍然沒有看我。
我的胸部已經開始消失。我現在很想告訴我的老公,無憂之國的女兒,不僅擁有可以治百病的“無憂之水”,而且聽覺也異常靈敏。剛才,我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他打電話的內容。
剛才那個電話,是襲擊我的那個歹徒打給他的。
歹徒問他:“哥們,你怎麼樣了?”
他說:“我不是讓你把我稍稍刺傷一些嗎?”
歹徒說:“我怕下手太重,把握不好分寸。話說你那位婆娘還真夠厲害的啊,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背打開裂了。我現在在醫院呢。你明天可要賠我醫藥費。”
他說:“這種小事,還用你說嗎?手術費和營養費,自然不會少你的。”
歹徒說:“話說回來,你幹嘛要演這出戲?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傷?”
他說:“這跟你沒關係。”
歹徒說:“總之,你想辦的事我已經幫你辦了,還差點被你老婆打死。說好的那些錢,你會給我的吧。”
他說:“你不要擔心錢的事情,我明天就拿給你。看在錢的份上,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次?”
歹徒問:“這回你要我怎麼幫?”
他說:“當著我老婆的麵,把我打傷。”
歹徒說:“這個好辦,你定個時間吧……”
從那一刻起,我便不準備繼續陪老公玩他這個幼稚的遊戲了。從他見到我“生命木盒”的第一眼起,他就忙著挖出其中的秘密。我越不願意說,他就越好奇。可是,我又該如何告訴他呢?如果我告訴他生命之水的真相,他一定不會相信;而如果我一直像這樣不告訴他,他又覺得我有事瞞著他——他甚至不惜弄傷自己,誘我拿出“神藥”。
於是,我選擇把鑰匙交給他,選擇放棄我的生命,隻為讓他相信,我對他的愛,絕對毫無隱瞞、毫無保留。
但是我沒想到,在我身體逐漸消失的十分鍾時間裏,他竟然一直搗鼓著那個木盒,看都沒看我一眼。我多麼希望他看我一眼啊,這樣,我至少可以深深地看看他的眼睛,牢牢地記住他的容顏,而他,或許也可以再抱一抱我。可是現在,無論我多麼想再看他一眼,我也沒法再叫他了,因為,我的身體,融化得隻剩下一個頭顱了——他看到現在的我,一定會很害怕吧。
所以我不能喊他。因為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