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斯情無瑕(2 / 3)

好像也不可能。肖碧君替她接活的時候,她還不認識顧欽呢。手裏翻轉著一塊銀元,兀自想著心事。

“姐姐,怎麼才能讓銀元在手指上飛?”曹文清瞧見了在她指間左右翻動的銀元,覺得晏婉厲害極了。

晏婉收了思緒,聞言靈機一動,“這有什麼,姐姐還會變魔術呢。”

兩個孩子瞪圓了眼睛,“姐姐你會變魔術?”

“那當然啦!”晏婉得意地笑著道,然後把銀元放到了掌心裏,“你們看好,然後來猜銀元在姐姐的哪隻手裏。猜錯的,要打屁股喲。”

晏婉合掌搓了搓掌心,“你們一人吹一口氣。”

兩個孩子都認真地吹了一下。晏婉笑道:“魔法來嘍!”然後手握成拳遞到孩子麵前,“猜猜看,銀元在哪隻手裏?”

曹文清性格更活潑些,立刻抓住晏婉的左手,“我知道,在這隻手裏!”

晏婉笑意妍妍,“真的嗎,你確定?”

“確定!”

“好。那,開獎嘍!”然後打開了手掌,掌心裏空空如也。

曹文清失望道:“哎呀,怎麼不在左手呢?我明明看見的。”還沒等曹文舉去猜,文清立刻又抓住晏婉的右手,“那肯定在右手裏!”

晏婉笑,“確定嗎?猜錯了姐姐要打屁股的。”

兩個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同時點頭,“嗯!肯定在右手裏。”

晏婉提了提袖子,然後把右手在他們麵前打開,竟然也是空的。

孩子們睜大了眼睛,把她的手翻過來翻過去找錢幣,問:“姐姐,錢去哪裏了?”

晏婉笑得前仰後合,虛虛在他屁股上一拍,然後手掌一翻,“瞧,打一下屁股就出來了!”

兩個孩子都覺得晏婉厲害極了,纏著她要學。趁仆人下去換茶水的空檔,晏婉狀作隨意地問:“爸爸會打屁股嗎?”

曹文清拿著銀元翻來翻去地研究,“爸爸可忙了,都沒工夫管我們,他不打我們。”

“那你要是調皮搗蛋了,媽媽打不打?”

“媽媽最好了,才不會打我們,頂多就是罰不吃飯。”

“那外公呢,外公是不是很嚴厲?”

曹文舉搖搖頭,“外公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動。”

不是被他父親打的,那會是誰呢?“那,家裏最厲害的是誰呀?”

“舅舅最厲害,媽媽說舅舅總打勝仗。”

“那舅舅調皮搗蛋,就沒人敢打他吧?”

曹文清插過來小聲說:“不對,外婆最厲害。我跟你說,要是不聽話,外婆會打的。外婆打舅舅。”

晏婉心頭一動,“真的嗎?可外婆為什麼要打舅舅呢?”

曹文清搖搖頭,“我不知道。前陣子媽媽晚上出去半夜才回來,回來就哭,我沒睡著聽見了,媽媽說舅舅又挨打了。”

晏婉心頭鈍痛,竟然是他母親打的?為了跑走的女兒去毆打自己的兒子?

曹文清實在想不出來,那錢是怎麼變沒的,又是怎麼變出來的。於是對晏婉道:“姐姐,你總問舅舅的事情,是不是想給他做老婆?”

晏婉騰地紅了臉,小孩子真是的,口無遮攔。“別瞎說,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

但孩子認定了的事很難改變,文清轉了轉眼珠子,“姐姐,你教教我吧,我可以告訴你一個舅舅的秘密。”

“那你先告訴我,我再教你。”

曹文清想了想,正要開口,曹文舉拉住他搖搖頭,“哥,不要亂說。”

可曹文清太想學會變魔術了,還是決定出賣舅舅。他趴在晏婉耳朵邊,小聲說:“我告訴你,你不能告訴別人,舅舅每回過生日都挨打……”

晏婉訝異地瞪大眼睛,每次生日都挨打?那……

“你舅舅的生日是哪一天?”

“臘月初六。”

臘月初六,竟然和她是同一天生日!

所以是在生日那天被母親責罰?可即便不是親生的,也不至於要虐待孩子啊。晏婉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像有無數的蟲蟻爬到了心上,一口一口在撕咬,密密匝匝的隱隱的痛。她忽然很想抱抱他。

可為什麼呢?她還想再問,忽然聽見有人在敞開的門上敲了敲。晏婉回頭,見是章拯。

“晏老師是要回晉州女中吧?正好我們師座也要回了,派我來問一問,不知道晏老師介不介意一同回去?”

晏婉自然是不介意的。她穿了衣服,同兩個小孩子道別,答應下回來教他們變魔術。心頭好像被什麼壓住了,沉甸甸的,有點喘不過氣。

晏婉跟著章拯到了顧欽的車前,章拯替她打開副駕的車門,“晏老師請。”

晏婉有些意外,微微歪頭,果然見顧欽坐在駕駛位上。“怎麼,顧長官親自開車嗎?”

“嗯,試試新買的車,正好有事想問問晏老師。”

晏婉點點頭,上了車。

顧欽親自開車,章拯他們在後麵那輛車上,不遠不近地跟著。是有什麼話必須要兩個人的時候才能說嗎?

晏婉忽然有點懊惱,今天應該穿漂亮些出來。她從家跑出來的時候還是夏天,冬天本來很有幾套漂亮的冬裝,可惜都沒帶出來。這件大衣還是肖碧君穿不下的舊衣服送給她的,她找裁縫稍稍改了一下,才變得沒那麼土氣。倒不是不好看,隻是不夠美啊。

她心裏亂亂的,忽然聽見顧欽問:“腳好了嗎?”

“哦,大好了。能走能跳。桑悅好些了嗎?”

“嗯,應該下周就能回去上學了。”

“那挺好的,不會錯過期末考試。不然回頭補考起來也很麻煩。馬上就放寒假了,學生就能輕鬆一些。”

“聽晏老師的口音,不是晉州本地的。”

竟然是想問她的家庭情況。可這怎麼說?現在若說了是逃婚出來的,大約會覺得比較麻煩然後心生退縮吧?而且,肖碧君幫她做了假戶籍,萬一事情被人知道了,她肯定要受影響。

顧欽不見她回答,偏頭看了她一眼。晏婉幹笑兩聲,“嗨,四海為家,走哪算哪兒。‘此心安處是吾鄉’嘛!”

顧欽本早可以走了,隻是鬼使神差地留到這個點兒,就是想送她一程,也是有話要問她。他自己可能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了問她事情,還是更想送她一程多一些。一不留神,就這樣一直留到了所有的女孩子上了車。

關於桑悅和程義川,並不是表麵上一個富家千金私奔的簡單風流韻事。

幾年前,一個名叫小島次郎的東洋人來中國遊曆,路過晉南,無意中從當地農民手裏買到了一個陶器。小島是個中國迷,也是個中國通,經過他考證,認為是魏晉之物。此人便在晉州流連良久,推測出晉南附近有晉代權臣曹慧之墓。

在某些野史裏記載,曹慧此人在世時不僅窮奢極侈,還愛收集當代名家書畫。而在他死後,很多名家的字畫都消失匿跡了。有人推測,這些東西很可能就藏在曹慧的墓穴裏。傳說小島此後都在尋找曹慧的陵墓,直到客死他鄉都沒有找到。

而實際上,在小島臨終前曾拜見過晉南曹司令。曹慧之墓他已經找到了,並繪製成了地圖。他表示並非覬覦這些財寶,而是本著學術研究的精神,希望曹司令能允許他主持挖掘。他已經聯係了京華大學考古學研究室的主任馮居政,也是他曾經的同窗。如果曹司令同意,那麼他可以迅速組建一支大部分是中國人的科考隊伍。

曹司令是個行伍出身的人,本身對於挖墳這種事情就很不屑。再加上他又是曹氏後人,怎麼會同意讓人挖祖墳?因此就拒絕了小島。在小島返回的途中,曹司令不僅奪了他的地圖,還威脅他不許將此事說出去。

小島抑鬱不得誌,沒多久就病逝了,這事也就再沒人提起。但半年前曹家曾遭過一次賊,保險箱裏丟了幾件珠寶還有一份地圖。那地圖隻是個被改動過的副本,所以並未造成什麼影響。曹司令這才驚覺,又有人開始要打那陵墓的主意了。

曹家少爺尚小,曹司令拿顧欽當成半個兒子,是以此事顧欽也知道,甚至於地圖都交到了他手裏保管。而對於程義川此人的調查越深,顧欽就越發覺得此人可疑。雖然目前尚未有明確的證據,但顧欽認為程義川接近桑悅,很有可能就是為了那份地圖。

但對於桑悅忽然回家,他心中也是有疑問的。他原以為程義川會以桑悅為要挾換地圖,可為什麼忽然人就消失了,還放桑悅回家?倘若程義川真是為了地圖而來,那麼他定然不會放棄,一定還有其他的安排。

根據報告,程義川此人在學校裏人緣極好,又熱心,不怪晏婉會幫他。但反過來說,程義川仍然會有可能再去接觸那些給予過他方便的人,比如晏婉。

顧欽不是個會把話說得太透的人,尤其是這事目前還說不清,所以更無可能同晏婉說什麼。但不點一點她,也不行。可若是提了程義川,她會怎麼想?認為他不過又是在利用她?隻怕女孩子又要惱起來。

顧欽一向做事果決,可今天瞻前顧後的,太不像自己。

晏婉為了來曹家,一大早就起了床。顧欽的聲音低淡而柔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她慢慢就睡著了。

“有人最近又在學校附近看到程義川了,要是他聯係晏老師,還請晏老師能通知一下顧某。顧某並非要同他清算,隻是有件事要問問他。”顧欽終於下定了決心,有些話早點講清楚也好。誤會便誤會吧,這世界上誤會他的人很多,多一個也不多。

顧欽說完,半天不見她說話,偏頭看了她一眼,竟然睡著了。那麼剛才自己的那句話,她很有可能沒有聽見。顧欽不知道是覺得慶幸還是不幸。

女孩子的睡顏很放鬆,他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這樣容易入睡,又這樣沒有防備,仿佛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給了旁邊那個守著她睡覺的人。顧欽便也不再說話,專心地開車。

中間有一段路不好走,汽車上下顛簸起來。顧欽放慢了車速,盡量不使她被驚醒。但路不遂人願,一下就落進個坑裏。眼看她的頭要撞上車壁,顧欽眼疾手快忙伸手摟住她的頭。晏婉還是沒醒,就倚著他的手繼續睡下去了。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她嘴角一直揚著。那笑,可真甜那,叫人猜測那定然是個極甜美的夢。

到了巷子口,顧欽緩緩停下車。胳膊因為一直支著,此時酸痛不堪。可看她睡得那麼香,不忍心吵醒她。

顧欽將她的頭靠在坐椅靠背上,然後慢慢鬆開了手。她仍舊沒有醒過來。

顧欽活動了下酸麻的手臂。章拯已經下車到車前,手還沒放到門把上,顧欽衝他做了個噤音的動作,然後搖了搖頭。章拯這才注意到那個女老師竟然睡著了,他隻得退回另一輛車上去。

車上同行的除了司機,還有兩位侍從官。一個見他“無功而返”,笑著道:“這是怎麼了,巴巴地等了兩個小時送人家回家,師座這是紅鸞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