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餌?你們又怎知道我要釣魚?”
梅川笑著,給兩個孩子倒了熱茶,又將小爐邊煨的紅薯遞於他們吃。
淮王哈著氣,雙手搓了搓,接過紅薯,剝了皮,連忙送於口中,燙得吐了吐舌頭。他捅咕了一下小盒子:“還是你來說吧。你跟舅母說的那些話,我聽得稀裏糊塗的,恐說不明白。倒誤了事。”
小盒子臉有些紅。
他握著茶杯,看了看梅川與阿季,拘謹道:“自祈福寺一別,我與姨娘便去了永州。姨娘以積年之蓄,開了間客棧。永州與南界相壤,來往商旅甚多。客棧生意。旺得很。商旅們消息最是靈通,酒桌之上,說出許多話。姨娘聽得心驚……”
說到這裏,淮王插嘴道:“二表姐,前些日子,京都不是又打起來了嗎,舅舅恐楊後為難我,藩地不安全,便帶著我去了永州找小盒子他們。我這才知道,舅舅與小盒子的姨娘一直有聯絡哩。你且不知,舅舅從前百般不著調的一個人,為了討心上人歡喜,每日親筆寫了情信,飛鴿傳書到永州。我們到了永州後,他在客棧裏打雜劈柴,什麼粗活兒都肯幹,連燒菜都學會了。這不,七日前,小盒子的姨娘終於點了頭,肯嫁他,成了我的舅母。要是母妃在就好了……母妃素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舅舅。她要是能看到舅舅正經娶門親,不知多高興。”
梅川揉揉他的頭。
淮王將臉貼在她的手心。
要是周鏡央還活著,周旦有倚靠,怕還是紈絝不堪,斷不肯踏實過日子的。
說起來,周鏡央去世已有大半年了。
人死燈滅。安寧是黃土下之人的,日子是活著的人過。
阿季拍了拍小盒子的肩:“你且接著說。”
商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得來的消息恐是非常要緊的。
小盒子喝了口熱茶,道:“南界王慕容飛大宗采買兵戈甲車等物,恐有偷襲之備啊。且不日前,有大齊的商車過境,姨娘說,那或是齊王送去的糧草。我心裏甚是擔憂。天下人皆知,新君年少,即將即位。要是,要是有什麼動靜,恐壓製不住……”
他的擔憂倒是真切的。
梅川沒有想到,朱珝死後,小盒子對皇家、對大梁,還有這份心。
她輕聲問:“你們方才說的魚餌,是指什麼?”
小盒子道:“我們來到京都,就聽說了新君與苻將軍不合的消息。我猜,苻將軍一定是想釣魚了。”
阿季笑了笑,道:“何以見得?”
小盒子道:“縱使新君是個糊塗的,苻將軍也斷不會如此衝動。京郊數役過後,放眼大梁,除了將軍,還有誰手上是有兵的呢?說句大逆的話,將軍若想做皇帝,也是使得的。既推新帝,為他鋪了許多的路,又怎會輕易與他為難?”
阿季道:“你怎知本將軍推立新帝,不是想挾天子令諸侯?”
小盒子沉默一會兒,道:“有梅醫官在,將軍不會的。世人誤解將軍,是世人的糊塗。”
這個小機靈鬼兒。
阿季與梅川相視一笑。
真星闌聰慧,假星闌也不糊塗。
小盒子低頭,道:“我曾頂著星闌的名字,錯行許多事,心裏總是愧疚的。現今,真星闌做了皇帝,除卻血脈親緣之由,我也不能眼看著他有難處,不相幫。”
聽梅苑起了風,花瓣被徐徐吹落。
小盒子身世坎坷,有這樣的大局觀,實屬難得。
昨日星闌所說的,得碧龍璽,取南界、大齊十城。
要想做到這般,要麼兵攻,要麼智取。
數場戰爭下來,內耗甚重。大梁現時不宜再大規模開戰。
那麼,便隻能以計取之了。
星闌和阿季確是在釣魚。
什麼樣的計策能讓南界和大齊甘願獻璽、獻城?
打蛇七寸,擒賊擒王。
拿住慕容飛和孟旭,不愁南界與大齊不退讓。
如何拿、怎麼拿?
魚沒那麼容易上鉤。
須周密布排,步步都不能出錯。
以其心中所想,誘其涉險。
讓其以為勝券在握,誌在必得,方可起竿。
小盒子道:“姨娘與南界商旅陸時頗有交情。那陸時是個人物,手上有皮貨、山物、鐵器等十多項買賣,與南界官場中人也相熟。將軍與新君不和的消息,很快會傳到慕容飛耳裏,但慕容飛那人極其奸詐,沒那麼容易相信。可若是有南界的官員牽線,事情便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