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處埋骨 節一 魂歸何處(3 / 3)

空氣之中,不能掩飾的是一種傷感的味道——血腥味,很濃,很濃,就是這樣狂野的風,都未能驅散的血腥味,使任何人都感到一陣心悸。血並未幹枯,那株寒木,立成一種黯淡的淒慘,在風中被血腥熏得瑟瑟發著抖。

想著自己縱橫沙場十數載,何時遭受過如此慘敗?何時曾看到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士兵在自己手下伏屍遍野?尉敬峰突然泛起勢窮力竭、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仰天一陣長笑,悲憤萬狀,周圍速攻營眾人何曾見過他這種神態,不禁激起拚死之情,紛紛道:“將軍,你不用管我們,隻管殺出重圍去,我等性命卑微,不值將軍一慮,決意戰死此處,以報國家。”

尉敬峰不由苦笑,目睹眾多手下的慘死,他的心底早已生出了不想獨活的念頭,更何況別說自己不會舍下這些生死與共的弟兄獨自逃命,就是真的願意如此,也沒了這個能力,自己頂峰時刻尚不是那位神秘人的對手,更別說現在身負重傷,對方算無遺策,早就將自己一路的行蹤掌控在手中,務必要一舉殲滅自己和部隊,怎麼可能還讓自己逃得出去?

尉敬峰悲然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但我尉敬峰馳騁疆場十多年,從未遭遇如此慘敗,雖心服口服,但還望閣下不吝將大名告上,我尉某和眾弟兄也好知曉敗於那位高人之手,也好永銘於心,時刻警戒自己!”

那神秘人微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尉將軍又何必牽掛於心?我家公子的運籌帷幄,我頜牧不過隻是聽從我家公子的安排而已,何敢稱為高人?”

“你是星牧劍頜牧!”尉敬峰聞言,聳然動容失聲道。

星牧劍頜牧十年前便是亞美大陸無人不知的名字,他本是亞美小國沙朗克的儲君。沙朗克國家非常小,方圓不足百裏,卻位於亞美大陸東南方最富饒的流楓湖畔,四季如春、物產豐富、民風純樸,一向為臨近的埃爾侖亞合眾國所垂涎。所幸國王頜度賢愛民如子,治國有方,並深諳小國處世之道,不惜血本與各大國交好,埃爾侖亞合眾國一無出兵之名,二深恐引起起他大國的不滿,三怕將沙朗克逼來投靠其他大國,得不償失,這才一直相安無事。

天曆2143年,埃爾侖亞合眾國終於扶持頜度賢的弟弟頜度天發動叛亂,攻克首府龍羽城,殺害了國王頜度賢一家四十七口,獨走了儲君——年僅二十四歲的頜牧,自立為王。

頜牧逃走以後,募集義士三千,發動討逆戰爭,用兵如神,以少勝多,半年內數敗王叔頜度天大軍,揮軍直逼首府龍羽城,令整個亞美大陸無不震驚。後因埃爾侖亞合眾國借口沙朗克國王請求出兵幹涉內亂,出動大軍十萬進入沙朗克。頜牧所率的義軍雖英勇奮戰,不畏生死,數次出奇謀取勝,但因寡不敵眾,內無糧草,外無救兵,終於天曆2144年失敗,全軍覆沒,頜牧自此杳無音信。

但亞美大陸有關頜牧的傳聞並沒有絕跡,有的說頜牧死於亂軍當中,有的說在重圍之中不甘受辱,自刎而絕;有的說頜牧兵敗之日以一柄星牧劍在十萬大軍中如無人之地,殺出一條血路,突出重圍;有的甚至說頜牧隱匿身跡,正在暗地裏休養生息,招兵買馬,準備東山再起……不一而足。但不論生死,絕大多數人提及頜牧都不禁要豎起大拇指,讚一聲智勇雙全的英雄好漢。

而頜度天的傀儡政權也並沒有長久,沒過幾年,埃爾侖亞合眾國便逼他自投降書,將沙朗克並為本土疆域之內,成為埃爾侖亞合眾國中最小的一個郡。而頜度天連什麼都沒有撈著,沒過多久,便在擔憂和失落中鬱鬱而終,沒得到什麼好下場。

對於這段曆史,作為埃爾侖亞合眾國軍人的尉敬峰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但他絕對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令自己一敗塗地的神秘人,竟然就是消失了近十年的沙朗克儲君——頜牧!

尉敬峰死灰著臉,看著頜牧愣了好一會兒,方道:“頜牧大名,十年前便享譽整個大陸,今日敗於你手,尉某人無話可說,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頜牧道:“雖說我和埃爾侖亞合眾國國仇深似海,這才主動請纓前來斷天崖狙擊你們,但尉將軍和眾位手下實乃不畏生死之義士,為我等所敬。我家公子慈悲仁愛,心懷救世渡民之誌,最是仰慕尉將軍等人之類的風骨,尉將軍何不趁此良機棄暗投明,共同輔佐我家公子成就大業?”

尉敬峰悲笑幾聲,道:“自古忠臣不侍二主,更何況烈焰大帥待我恩重如山,視同手足,我尉敬峰雖不敢說是無雙國士,卻也是知恩圖報的堂堂男兒,豈可在危難之際心生二誌?”

“今日慘敗,雖敗於頜牧之手,並不丟臉,卻有負大帥重托,有何顏麵敢存立於天地之間?唯有一死,以謝天下!”話音未落,尉敬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猛然手中烏木刀倒轉,頓時烏光一閃,劃過了他自己的脖子。頓時一抹紅霞舞過虛空。

他或許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終有一天,倒在烏木刀下的,會是自己。

“將軍!”周圍速攻營戰士悲切大叫,撲湧上來,正好扶住尉敬峰倒下的身子,尉敬峰已然了無生息,氣絕身亡了。這些向來流血不流淚的精銳死士,不禁抱著尉敬峰那尚溫的屍體,失聲痛哭。

更有一些眼見尉敬峰自刎而死,不禁發瘋似的向頜牧砍殺而來,眼睛中充滿了怨毒和深刻的仇恨。

頜牧的食指和中指並攏微微上揚,泛起一層柔和而又瑩潤的光澤,仿佛渡上了一層朦朦朧朧而溫潤的百霧,不過,卻似有一柄無形的巨劍在白霧中吞吐著銳利無比的鋒芒。他手指輕輕一揮,空氣發出被絞裂般的痛苦呻吟,在所有人耳邊留下一縷久久不去的餘音。

隨後幾聲悶哼,那幾名速攻營戰士翻滾出去,全都麵呈死灰色,手中的刀隻剩下半截,每個人的手臂上都留下一條淡淡的血跡,還向外滲著血。

所有的人都知道,是頜牧手下留情,並沒有傷及他們的性命。否則就是再多上一倍,也難逃頜牧這一招以指代劍而出的“劍破虛空”。

頜牧看了看尉敬峰的屍體,悲歎一聲,道:“尉將軍之死,實出我所料。雖為敵對,但你等都是令人稱讚的義士,我實在不願再傷你等性命,你們……走吧!”

“這……”一名白衣人似正要出言阻止。頜牧沉聲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公子處自有我去交代!”

那人似乎還想說什麼,卻隻是張了張嘴,沒有再吐出半個字。

“走?往哪裏走?”一名速攻營戰士悲笑道:“我們的任務沒有完成,我們的弟兄戰死在此,我們的將軍自刎於我們麵前,我們能走嗎?速攻營隻有烈士,沒有逃兵!”說罷,也拔刀自刎。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慷慨激揚道:“速攻營隻有烈士,沒有逃兵!”拔刀自刎。一時間,鮮血飛揚,悲歌四起。僅剩的數十名速攻營戰士,竟然全部在尉敬峰的屍體旁邊引刀自刎,伏屍一片。

頜牧和其他白衣人隻是在一旁看著這驚天動地的一幕,沒有去阻止,也知道根本沒辦法阻止,或許這樣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隻是在心底默默感動,暗生敬意。

沉寂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道:“沒想到埃爾倫亞合眾國也有如此英豪!”

也有人道:“倘若不是立場對立,能夠交上這樣的朋友,也不枉此生了!”

……

眾人議論紛紛,感慨不已。

頜牧也道:“能夠擁有如此手下,看來烈焰盛名之下,確實不容小窺,務必提醒公子提高警惕。”說罷望了望周圍的人,問道:“那邊的戰況結束了嗎?”

他身邊一人答道:“剛接到大洪他們的信號,戰鬥已經結束,正在清理戰場。敵人誓死負隅頑抗,自副將吳齊以下近兩千人全數戰死,竟無一傷者和降者。”

頜牧籲了一聲,道:“我們的人傷亡情況如何?”

那人語氣有些沉重道:“37人輕傷,15人重傷,4人戰死!”

頜牧的心一陣劇痛。雖說這段天崖一役是大獲全勝了,在他的精心策劃和安排下,以一百多太子府家將伏擊三千埃爾侖亞合眾國速攻營精銳,僅以數人陣亡,幾十人受傷的代價就全殲敵人,戰果可謂輝煌。可他的心底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和激動。因為這個勝利,實在太沉重了,沉重得讓他都有些無法承受。先不說自己這邊陣亡的,無不是朝夕相處,有著深厚感情的弟兄,就是對方的英勇和慘烈,也大出眾人預料,不能不讓經曆了這場惡戰的他們震撼不已,心生敬意。

這是一場怎樣的爭鬥?

來不及感悟,匆匆清理了戰場,頜牧揮了揮手,發出撤退了信號,眾人很快就消失在這個或許令他們永生無法忘懷的地方,就如同他們突然出現一般,突然就消失了,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在這裏出現過。

風吹著那微腥的血,很快便以落下的雪花和碎岩埋去那讓人傷感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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