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過神來之後,便看到了一點亮星極為遙遠的亮星。
近了,卻發現那本是一柄劍,一柄極為要命的劍,帶著微微的、極為悅耳的低嘯與驚嘶。
尉敬峰心中有些奇怪,他不明白那柄劍怎會有這樣一個出場的方法,看見了劍,竟沒看見手,那神秘人的手。
居然沒有看見握劍的手,那麼這柄劍又是怎樣一柄劍呢?那神秘人的身子都不見了,似乎在虛空之中突然消失,唯有那柄劍,一柄隻能看見劍尖的劍。那是什麼劍,似乎完全超出了人的思維想象,那麼小小的一個劍尖,競像是在這一刻充斥了整個虛無的空間。天與地,地與一切的生命,似平全都融入了這一劍之中,天地在這一刻變得極不真實,至少在尉敬峰的眼中,這一切都變得有些不真實。
尉敬峰一聲狂嘶,他竟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一切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怎麼會有一柄劍可以充斥天地,怎麼可能會有一柄劍擋住人所有的視線?
尉敬峰不愧為高手,在最後一刻居然醒悟,居然及時地將眼睛閉上。
在黑暗中,他的感覺更加敏銳,他隻感到四麵八方都是呼嘯的劍氣,連吹過的北風也竟似乎成了劍場之中追命之物。他根本沒有機會考慮,他也不能考慮,他惟一的生機,便是出手,出刀。於是那柄烏木刀便若是一團霧黑色的霧一般升騰而起。地上的積雪,在飛旋之中竟成了一種朦朧的虛幻。
在這虛幻即將吞沒尉敬峰的那微微的一刹那間,那神秘人的劍若綻開的花瓣,一片片,一塊塊,在天空中開得無比絢麗燦爛。劍風若一道幽風一般,刺入了那旋動的雪沫之中,變成了亮麗的赤霞,隨即又彌漫開來,竟使那本來即將成形的虛幻在一刹那之間竟被吹散,絞成無數的碎末飛散,飛散。同時,劍氣已經化成一縷冰寒的氣機自尉敬峰眉心傳入了他的體內。
“叮,叮,叮……”交擊的聲音便像是從天外傳來,那般沉寂而清脆。
“呀!”一聲長長的慘哼,在淒厲的北風中,在飛揚的雪沫之中翩然逝去。那神秘人又一聲冷哼,他手中的劍竟不見了。
尉敬峰的身體重重地向後倒翻幾個跟頭,重重地落下之時,雙腳已經有一半埋入厚厚的積雪中。
尉敬峰眼睛張開之時,先是看到一張臉,微微有些蒼白,但又抹上了一層濃濃的殺機的臉——是那神秘人的臉,那神秘人的確像是一陣風,甚至比風更可怕,像是鬼魅,像個飄行不定的鬼魅,總是緊緊地咬著他的行蹤,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突然尉敬峰竟感到一陣虛弱,他怎麼也想象不到對方連讓他喘半口氣的機會也不給,便追了上來,便像是永遠也擺脫不了的魔鬼。
那神秘人的臉出現在他的麵前,便像充斥了整個天地,整個虛空,最可怕的隻是那雙眼睛,那雙似乎永遠也化不開寒冷的眼睛,卻又那般深邃,那般明澈,更有一種似乎極為空洞的感覺。那隻是一種感覺,是否空洞沒有人可以回答,但那種感覺卻極為真實地印入他的心中。那種空洞,便像是一個塌陷的時空,將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力量全都吸入進去,甚至連他的靈魂也完完全全地拉入那雙空洞的眼睛中。
尉敬峰一聲大吼,埋住那雙腳的積雪盡數飛揚而起,便若一片淒美的白霧,向那雙空洞得可以吞噬萬物的眼睛之中飛去。
一隻手卻蓋住了那雙空洞的眼睛,也擋住了那本來似乎充斥了所有空間的臉,而這個天地卻完全被這隻手給充斥了,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幾乎讓人有一種不敢想象的感覺。
這隻手極白、極白,便像玉雕琢而成,不僅白而且潤滑,更有一種似乎流轉不息的生命力在手中不斷地翻湧。修長而有力的一隻手,便像是整個天空一般,將那片白霧全部蓋住,那片白霧在這隻手下,竟顯得如此渺小如此無力,如此沒有生命。
尉敬峰的心幾乎快要顫抖,他那種由心底升起的力不從心感,幾乎把他的腦子衝得要爆裂而開。
“殺!”是幾個附近的速攻營戰士看出了尉敬峰的困境,如幾支利箭一般向那神秘人撲殺而去。那人的身影,頓時被罩在一片寒光之中。
但是他們很快都愕然了,因為一團電光,閃亮得讓人心寒,若颶風掠過,帶著撕裂一切的毀滅力量在他們的兵刃之間爆開升起。來得是那般突然,出得是那般詭秘,殺機、瘋狂的野性全在一刹那間鼓起,那是一種無奈而慘烈的勁氣。
“呀—一”寒光過後,鮮血灑得滿地殷紅,淒慘之中,更多的是殘酷——那幾名速攻營的戰士,身子變成了兩截,上半身的氣流衝破咽喉,才會有那麼淒厲的一聲慘叫。
眼看自己的弟兄為自己而死,尉敬峰瘋了似的哀嚎一聲,手中的刀再次揮了出去,刀芒像煙花一般狂湧激射。刹那間,聽覺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而整個世界全都變成了一種向外無限散射的異彩。
——這是隻屬於他們兩人的世界,外間的一切,包括陡峭的山穀、茫茫的雪色和鋪天蓋地的喊殺聲,似乎全都消逝在另一個國度。
這一刀全無生命的跡象,天地在刹那間,竟似乎給這無比絢麗的刀芒引入了一種寧靜而死寂的世界,因為此刻尉敬峰心目中,隻有死念——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對方的生命。
尉敬峰整個身體像是泡在烏光之中一般,刀本身便帶著森寒的殺意再經尉敬峰將那悲憤的感情寄予其中,竟可怕得難以想象——一個人都全無了生存的意念,那麼這一用生命激發出來的一刀,可以想象威力是何等的驚天動地!
那神秘人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他卻並沒有退,就在那一刻,天空突然就變亮了,眾人,眼前亮起一道似波光的屏障,亮得好似一百個太陽的光芒——那是他的劍芒。每一個人的眼睛都受不了如此的強光,不禁在這一刹那間閉合一下,包括尉敬峰。縱使如此,劍芒卻仍然在他們的眼中不斷激散,不斷地擴大和變幻,形成了一種像開滿紅杜鵑般淒美的色調和生命的動感。
這是什麼劍法?竟然洋溢著如此強盛的生命力?尉敬峰不知道,他隻知道,那是一種無限綻放生命力的表現,這是一種生命魅力和狂野生機舒展的表現。刹那之間,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又錯了,在世界上,最具威力的並不是死亡和毀滅,而是強烈的生命激潮,那強烈的生命力可以感染一切,改變一切,征服一切!
就在那一刹那間,那神秘人便突然在虛空之中消失了,便像淡化入空氣之中一般,奇跡般地消失了。但天空中卻多了一團巨大的雪球,地上的雪,天空中的雪竟全都在虛空之中凝結,幻化成形,便成了一團像大隕石一般的雪球,重重地砸落尉敬峰籠罩著無匹死氣的烏光之中。
“轟——”一聲巨響。那團大雪球便在與烏光接觸的一刹那間爆了開來,便像是雪球之中數十斤火yao,居然在刹那間引爆了一般,於是千千萬萬的雪團全都向外狂野地噴射而出,噴射出去的不是爆射的能量,而是劍氣,那雪團爆開,之中狂湧而出的竟是劍氣,比這寒風更陰冷一千倍,比北風更肅殺的劍氣。
“碰!’“呀!”一聲悶響之中,再夾著一聲長而淒厲的悶哼。尉敬峰飛落數丈之外,隻感到心口一陣狂震,五髒六腑全都一陣翻騰,忍不住狂噴出一口鮮血。
“將軍——”所有的速攻營戰士眼看尉敬峰敗下陣了,顧不得與其他白衣人拚鬥,全都撲了上來,兩個扶著尉敬峰,急切地問道:“將軍,你沒事吧?”其餘眾人皆守在周圍,緊張的瞪著四周的敵人,生恐對方繼續痛下殺手。
白衣人並沒有殺奔上來,隻是守在原地,防止他們逃竄。
那神秘人也沒有動,仍然挺立在那裏,頗有感歎道:“尉敬峰,我敬你是一條漢子,不願再多下殺孽,你還是投降吧!就是你不愛惜性命,也得為追隨你多年的弟兄著想呀!”
倒在地上的尉敬峰晃了晃身子,勉強站立了起來,那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才洗煉出來的烏木刀,此刻卻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像杖一般拄手,艱難地支撐起他那不是很高大,卻異常慘烈的身子。
他還在大口大口地嘔著鮮血。血跡似乎在他的臉上凝成一種永恒的傷感。他那緊身的狼衣已辨不出本色,唯有一片殷紅,紅得有些刺目,那是他自己的血,也有也有剛才扶他的戰士身上淌下的。
傷口不多,卻已把堅韌的狼衣的大部分劃開,依然流著血。但他似乎對此卻毫無知覺。他隻是帶著一種痛苦而倀然的眼神看身邊僅存的數十個速攻營戰士,經過剛才的一陣血戰,近兩百速攻營戰士竟然隻剩下了幾十個,他們的衣甲都破亂不堪,血跡斑斑,遍體鱗傷,有的小臂被劃開,有的手指被斬斷,有的腰間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鮮血泉湧而出,有的背上還赫然插著一截斷刃……沒有一個是完整的。
他又冷冷地望著周圍相互臥枕的一具具死狀各異的屍體,長長地吸了口氣,卻使得傷口一陣抽痛,臉也變得更為扭曲——地上那些已經失去了應有生機的軀體,有的半立著,有的斜臥著,有的仰躺著,橫七豎八,絕對找不到半點規律,竟然全部是自己速攻營的戰士,令人不忍卒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