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掩護柳如煙,沈林心意改(1 / 3)

幾日後,南京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五裏坡樹林裏站著一個撐著傘的男子,沈放到男子跟前時停下車,任先生打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的位子上。

車外雪花依然飛舞著,陰冷的夜色彌漫開來。

“程若遠現在情況怎麼樣?”

中央宣傳部文化宣教處程若遠,前幾天被呂步青的人抓了。

沈放歎了口氣:“他沒熬幾天,咬舌自盡了。”說完他還不忘補一句,“那個呂步青就不是人。”

抽人肋骨這種事情,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

“這幾天,呂步青還抓著程若遠這條線不放,看樣子是非要從中查出些什麼,這樣下去,南京文藝界的進步人士可能都會被牽連進去。最好讓跟程若遠同誌有聯係的人全部撤離。黨通局這幫人不傻,他們會順藤摸瓜的。”

任先生皺了皺眉,現在他們在做解放全國的準備,各方麵都需要人手,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沈放爭辯著:“正因為是這樣的時候,我們更得保持警惕。國民黨那邊已經狗急跳牆,我們不能因為戰場上的勝利而有絲毫的放鬆。南京的局勢隻會越來越緊張,但凡有一絲大意,很可能就會有無謂的犧牲。”

任先生隨即點頭,像是被說服了:“我明白,組織上會有準備的。你哥現在的態度怎麼樣?”

沈放搖搖頭,沈林一直受的是國民黨的教育,也一直在國民黨黨內工作,雖然現在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但是那依然是他從小到大信賴的黨國,他的想法不會很快地扭轉過來。

他說了照片的事情,足以證明爭取沈林的希望還是很大的。但任先生接下來的話讓他意外:“上級對你非常重視,再三要求我一定要保護你的安全。所以不管沈林的態度如何,你都要考慮撤離了。”

黨通局、國防部二廳都在大規模地招收特工,秘密開展潛伏特工的培訓,他們也知道敗局已定,保密局也在這樣做。他走了這些情報誰負責?而且中共的部隊離南京越來越近了,如果他這個時候離開,不是讓他在勝利之前做逃兵嗎?

沈放沉思了片刻,說:“再給我幾天時間,讓我看看情況再跟你確定。”

另一麵,沈林不想為難沈放,也不想為難自己,於是向葉局長遞交了辭呈。

“是因為沈老先生的事?”葉局長問他。

沈林沒說話。

“你父親的事讓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是現在正是黨國用人之際,你是我手下得力的人才,這時候你辭職,合適嗎?”

沈林下定了決心,說:“我能力不濟,有呂科長輔助,局長不用擔心。”

葉局長搖搖頭:“呂步青也就抓人行,一點後路不留,這幾天我盡給他擦屁股了。”

因為抓捕程若遠的事情,最近沒少有麻煩,這讓葉局長對呂步青十分有意見。

沈林沒有說話。葉局長歎了口氣,繼續說:“我是真沒有想到,當初讓你起草的敵後情報工作竟然會如此快地派上用場,一切正如我們所料,黨國在這裏的時間不會很長了。”

葉局長拿起沈林的辭呈,撕成兩半,並把手邊的一遝資料遞給沈林,說:“這是培訓班的一些資料,我現在正式任命你為潛伏特工訓練班的負責人。你先熟悉一下,這件事要抓緊。”

戰事對國民黨越來越不利,共產黨第二、第三野戰軍所屬的部隊迅速逼近長江。蔣介石為了贏得時間,依托長江重整軍力,仍以國民黨總裁身份總攬軍政大權,並命令湯恩伯和白崇禧組織長江防禦。

南京城內,眾多國民黨要害機關都在清點收拾,準備離開。

葉局長辦公室裏,呂步青遞交了一份名單:“局長,這是我們剛查獲的共產黨和親共分子的名單,而且他們近期都很活躍。”

他順著程若遠跟蹤調查了文化圈的親共嫌疑人,發現編劇周飛和程若遠是同學,程若遠還給周飛開過綠燈演禁演的劇,他很快就將周飛抓了起來。

周飛雖然是個預備黨員,但他們拿著程若遠的肋骨嚇了嚇就什麼都說了。

葉局長看著名單眉頭皺起來:“人這麼多?這幫家夥是越來越猖狂了。”

“行動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等您的命令。”

“抓吧,要不他們能鬧上天。”

呂步青得意地說:“沒問題,一切包在我身上。不過我希望局裏可以給我增加些人手,而且我希望由行動科主導抓捕行動,絕不能給共黨通風報信、毀滅證據的機會。”

葉局長點了點頭,隨後撥通電話將沈林招了來,將他手裏訓練的人借給了呂步青,並且安排所有知情的人都不能離開內調局,直到抓捕行動結束。

從葉局長的辦公室回來,沈林坐不住了。

葉局長跟他說話時,將那份名單遞給他看了一眼,柳如煙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急得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子,又看了一眼窗外,呂步青已經在集合行動人員了。

他猶豫著,最終還是拿起電話打給了沈放。

“是我。”

沈放聞聲意外,但語氣依舊平靜:“有事兒嗎?”

“還記得家裏南院那棵你小時候種的柳樹嗎?”

沈放一愣,思考了片刻,緩緩回應:“記得,怎麼了?”

“我前幾天發現它病了,南院的陽光不好,你最好把它移栽到北院去。北院陽光好,我今天看柳樹的葉子已經開始掉了,如果晚了,那棵柳樹怕是活不成了。”

柳樹,柳如煙?

沈放醒悟過來,掛了電話站起來,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拿起衣服便急急地衝了出去。

幾輛轎車和吉普車組成的車隊行駛在街頭。

劇院後台,柳如煙從洗手間走了出來,一隻手從黑暗中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柳如煙,另一隻手按住了柳如煙的嘴巴。

柳如煙被嚇了一跳,想喊,但沒有喊出來……

劇場後台化妝間,曾牧之找不到柳如煙有些著急,這時候有通電話打了進來。

曾牧之接過電話,焦灼地問道:“喂,哪位?我現在正在忙著……”

那頭是一個沙啞的聲音:“再忙你也得聽這通電話,五分鍾之內來劇院對麵的旅館317房間,否則你將永遠看不到柳如煙。別聲張,如果驚動別人隻會對柳如煙不利。記住,我隻給你五分鍾,而且就你一個人,走後門出來,別跟我耍花招。”

曾牧之還想發問,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沈放站在317房間的窗口,拉開窗簾的一道縫隙,看到曾牧之從劇場走了出來,然後走進了旅館。

沈放走到門邊,小心謹慎地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曾牧之,沈放一把將不知所措的曾牧之拉了進來,繼而看了看屋外走廊,沒有人跟著。

曾牧之看了看柳如煙,再看了看沈放,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們這是幹嗎?我沒空跟你們折騰!如煙,跟我走,戲要開場了。”

他拽著柳如煙就要走,沈放攔在門口:“你哪兒都去不了。”

曾牧之還想說話,柳如煙插嘴:“我們被內調局的人盯上了。”

這時,屋外傳來汽車的轟鳴聲,透過窗簾的縫隙,三個人看到內調局的車隊開了過來。

呂步青帶著特工趕到,從車上下來,衝進了劇場。

沈放放下窗簾,看著曾牧之說:“如果你再晚出來一會兒,你遇到的就不是我了。你想保命就聽我的。”

曾牧之冷笑道:“聽你的就沒危險了?算了吧,我知道該怎麼做。如煙,跟我走。”

沈放看著曾牧之皺起眉頭,在曾牧之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掏出槍指著曾牧之:“現在可以聽我的了嗎?”

麵對黑洞洞的槍口,曾牧之的身體僵硬住了。

因為沈放的參與,呂步青沒有抓到柳如煙和曾牧之,但他從一個煙販子嘴裏得知,是一個穿西裝的人將柳如煙帶走的。

直覺告訴呂步青,那個穿西裝的男人一定是沈放,如果是沈放窩藏了共產黨那就太好了。他手裏有一張王牌——周飛,這個書呆子是這場捕獵的最好誘餌。

茶樓包間裏,周飛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他身後站著兩個內調局的特務。

“這幾天過得不錯吧?我讓他們好好照顧你,隻是我那些手下都是粗人,脾氣也不好,如果真的做出什麼過激的事兒,你也別怪我疏於對他們的管教。”

周飛點了點頭,膽怯地回應:“承蒙……承蒙……您的手下照顧,呂科長,您要我做什麼,盡管說。”

“跟你的好朋友曾牧之聯係一下吧。”

周飛一驚,眼神閃爍,顫抖著說:“如果……如果他們存心躲起來,我是無法聯係上他們的。”

呂步青冷笑:“你想聯係的話,總會有辦法的,對嗎?”

周飛被呂步青看得發毛,遲疑了片刻,最終恐懼戰勝了一切:“我們曾約定,如果聯係不上對方,就在《今日晚報》上刊登一則病重尋友的消息。我可以刊登這樣的啟事,曾牧之看到的話,應該會來赴約的。”

傍晚,沈放領著曾牧之和柳如煙走進旅館。

老板似乎和沈放很熟悉,沒有說話便遞來了鑰匙。沈放帶著曾牧之和柳如煙上了樓,進了216房間。

這是個小旅館,房間不大。

沈放進來後,先看了看窗外,然後把窗簾拉上。

“這兒暫時安全,在我回來之前,你們哪兒也別去。”

曾牧之不滿地說:“我們憑什麼聽你的?”

柳如煙推了曾牧之一把,說:“他要想害我們,早就動手了,還用等到現在?”

曾牧之有點不甘心,想說什麼還是忍住了。

沈放回到公寓,姚碧君迎了過來,一邊接過外套掛在衣架上,一邊說:“飯菜都做好了,就等你了。”

看到沈放麵帶疲憊,她又擔心地問:“你怎麼了?看著這麼累。”

“事情太多。”沈放走到沙發前坐下,揉了揉眼睛,又抬頭道,“你爸怎麼樣?好些了嗎?”

提到自己的父親,姚碧君沉默了。呂步青用姚父作威脅,姚碧君心裏總是有些愧疚的。

“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你能不能帶我走?”

沈放苦笑:“我們能去哪兒?我是保密局的人,共產黨馬上就打進南京了。我這個身份,你跟我能去哪兒?”

“難道你隻會用特殊的身份生活?難道我們就不能離開這一切嗎?”

沈放有些詫異地看著姚碧君,說:“我該用什麼身份生活?我是幹什麼的你很早就清楚。”

姚碧君有些失落地說:“無論你是什麼身份,你都是我的丈夫。隻是你心裏牽掛的事情太多。”

“你到底想說什麼?”

姚碧君遲疑了片刻,最終說道:“你今天應該見過那個柳如煙了吧?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沈放警惕起來:“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這個消息要是走漏了,柳如煙就十分危險。

姚碧君看上去很平靜:“今天下午有人調取了柳如煙所在劇團的全部電話通話記錄。我回來的時候,看到特務到處在找人,大街上也貼出了柳如煙與那個導演的通緝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