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2 / 2)

我那時就知道,爹是想吃那團魚的。

我於是與弟商量,我倆再去釣團魚,反正爹也吃不了幾多了。

弟說行,還是到港汊。

我們帶了鉤線,又在鎮上割了一小葉豬肝,切成小條狀,急匆匆地走向港汊。妻不感興趣,她說情願在鎮上唱卡拉OK。

到了港汊,我們下了十多張鉤後,就在樹蔭下歇涼。弟愛抽煙,他能吐出一串又一串的煙圈,圓得溜溜的。

弟對我說,小時候你盡逼我吃狗卵子,日今不同了。弟說的是一種棋子遊戲。在地上畫一個吊著三個狗卵子的棋盤,各人輪著落三顆子兒,相互逼搶有利位置,將對方的三子兒逼進吊著的三個狗卵子為勝。勝方就可理直氣壯地說對方吃了狗卵子。

這種棋局我有很深的功夫。不要說當時弟這些小不點兒,就是村上閱曆深廣的大人也玩不過我,狗卵子吃了卻服氣。

弟想必是覺得自己長進不小。我就說,你畫上棋盤,看你咋樣。

弟畫了,我倆的子兒是石塊和木棒兒。但弟還是不怎麼樣,下了好幾盤,每盤都吃三顆狗卵子。弟推子認輸,說我還是不如你。

弟重吸煙,覺著那東西過癮。

弟突然說,爹前些時去了省城,找公司弄了藥,這是他說的。我聽出了弟的弦外之意,弟從心底是懷疑爹是否真的去了。

我問情況怎樣?弟說不怎麼樣,他連新近打眼的建築都說得失之千裏,我是去過的,下了車不可能不看見。弟說。

我突然想到前些時,爹是到我那去了的。未尚爹就沒有向弟提及此事?我不與弟說穿,既然爹不說,我也沒有這個必要說。我一時覺得虛假也是希望。

臨近中午,我和弟興衝衝地到水邊收線,線是彎曲的,這說明什麼也沒釣著。收完線,連鉤上的豬肝條兒也讓老蝦吃了個精光。

我和弟到鎮上約妻回老屋,妻正唱得起勁,一撥青年誇她唱得爽亮。

回來後,爹的臉沉著,妻很敏感地發現了。我聽見叢竹的那黃狗在嚶嚶的叫著,見了我就跑老遠去,可以肯定爹一定才揍了那狗。

妻怔著將我叫到裏屋,氣籲籲地說,哪來這大的脾氣,象我們欠他帳似的。我是待不住了,明早就趕車走,不管你走不走。妻在急著收拾行李,仿佛立馬就走似的。

妻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我不好勸阻她,換個角度,我也會有同感。

臨走,爹也沒有再說什麼。我偷偷地交弟兩百元錢,托他在市上買個團魚回來,殺了煨爹吃。弟接過錢,點了點頭。

我忽地想起該在電話裏問問弟,我問,托你辦的事辦了沒有。

電話那頭的弟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弟反問我,你忘了吧,爹還托你辦了件事的哩。這仿佛是一句隔世的咒語。

我急切地追問弟說:你說是啥事?弟簡短地說:文件。我越是鬧不明白,爹要文件做啥?

我陡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字眼。

我於是趕緊問,爹現在咋樣?我的心髒失控地跳騰。

電話掛了,我感覺到弟還站在電話的那一頭。話筒裏卻傳來遙遠的嘟嘟聲。

幾天以後,我們辦完後事,弟問我,哥,你咋回來這準時,象是事先知道的?

我感到愕然。不是你給打的電話嗎?我問。

哪裏話,你回來前我正準備差人把信哩。弟說。

若幹年後,我還在回憶這個電話,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