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工商局長邊走邊說:“我一直想有個嬌柔滴滴的女兒,從小捧在手心,長大後送她出嫁,可老婆就是生不出來,沒辦法。所以謝謝小華今天讓我圓了這個送女出嫁的夢想。”

上官笑道:“若哪天我出嫁,我一定請伯父做我的證婚人,讓您再過一次癮。”

充滿感情的對話,從兩人領口上別著的無線話筒傳出去,令人倍覺溫馨。

再下來的一對是穿著長袍馬褂的私營老板和作清朝貴婦裝扮的衛生局局長。小老板一路小跑屁顛屁顛跟在雄糾糾昂首闊步的女局長身後,邊給打扇子邊說:“您走好嘍,小心著些腳下,咱們這就算認識了,還請您以後務必多關照。”

女局長洋洋自得地打著官腔,“這個嘛,以後看情況而定。”

將關係拉到T型台上,也算是金誠所至,台下笑聲此起彼伏。

小老板這時趕快掏出一張名片,“請笑納、請笑納。”

女局長接過名片看了看對方,“小夥子長得倒夠精神。”

“全都是領導栽培,領導栽培。”

“這孩子滿嘴胡說,你長得精神那可是你爸你媽的功勞,有我什麼事了。”

下邊爆發出一陣狂笑。

時裝秀在熱烈的氣氛中繼續,吳書記出場了,他的小分頭給化妝師抿得光不溜丟,穿一領中華民國時代的長衫,戴一付末代皇帝溥儀式的小圓框眼鏡,手裏拖著一根大紅綢子,紅綢那端是日報社的女總編,穿紅袍著紅裙頭上蒙紅紗蓋頭,兩人都是革命幹部,這種場合下未免有些拘泥,安安分分走到台中央,吳書記將蓋頭掀起,突然暴出一句:“我終於迎來了第二春……”

女總編更絕,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同感、同感!”

來賓們哄堂大笑。

楊小玉濃妝重彩地閃亮登場,她頭頂鳳冠,身穿大紅灑金團花的長縷,儼然是雍榮華貴熱情浪漫的盛唐明珠楊玉環,緊跟其後的唐玄宗竟是陸星陸薇的父親陸文輝市長。他是特意來為兒子捧場的。

楊小玉嫋嫋婷婷,步步生花,她回首挽住黃袍加身的陸市長嬌滴滴地,“你答應為我修酒池肉林的,還有能招來仙人的鹿台,還有炮硌和蠆盆……”

陸文輝給嚇了一跳,“什麼炮硌蠆盆?你到底是誰?”

“臣妾是蘇妲己。”

簡直是時空錯亂,商紂王的妃子進了大唐皇宮。下邊笑聲響起。──本來也就是大家一起湊個熱鬧,錯就錯了,沒誰當真。

“那、那、那我的玉環呢?”葉文輝倒認真起來。

“喲,三郎,你真健忘,你的玉環不是讓你給逼得在馬嵬坡上吊了嗎?”

楊小玉媚眼亂飛,嘴裏卻一點不放鬆,一語雙關,“所以,我就來個鳩占鵲巢,跟你入洞房……順便告訴你,我可沒楊玉環那麼好欺負哦!”

這番話亦真真假,讓葉文輝頗為尷尬,“可是這個這個,朝代不對呀。”

“您就湊合湊合使吧,現在不流行戲說嘛!”

“那也不能胡說吧。”

楊小玉笑了,“怎麼,敢情你是覺得蘇妲己不如楊玉環美了?”

“不不不……君子不奪人所好,你是紂王的妃子,我跟紂王好歹也算同行。”

“你算了吧,玉環當日不也是你的兒媳婦?你不也一樣霸占過來?”

能言善辯的葉市長這下沒詞了,想了一下,長歎,“唉,紅顏禍水。”

──這話說得帶出點兒“意思”了。

楊小玉聽得心裏一動,嘻嘻一笑,“雖說紅顏是禍水,可也是皇帝陛下您自招的。您若不下詔,臣妾就是有三個腦袋也不敢擅闖內宮禁苑。這就叫:禍福無門,惟人自招。”

葉文輝聽得一愣,“楊秘書高見!”

楊小玉宛轉一笑,“幹嗎叫人家楊秘書?人家是蘇妲己。怎麼,嫌我比不上你的玉環娘娘?這樣吧,我再叫個姐妹來一起陪你如何?”

“叫誰?胡媚喜?還是玉石琵琶?”陸文輝也開起了玩笑。

“不對,減10分。這個人啊,豔名遠揚,你一定喜歡。”

“是誰啊,快說啊。”

“是──潘金蓮!”

陸市長苦笑,惟有苦笑。

台下的人則笑得前仰後合。

爆笑聲直到陸薇與扈平出場才平息下來。陸薇穿淡綠紗裙,頭帶茉莉花穿成的花環,清新嬌美;扈平一身白色休閑裝,憂鬱高貴的氣質一如森林王子,以他的款款深情襯她的活潑俏麗,兩人宛若童話世界走出的浪漫情侶。

美是有震懾力的,台下一片寂靜,扈平微笑,“陸小姐,你應該謝謝我。”

“為什麼?”

“我昨天開車撞了你。”

“哦,那倒的確是應該謝謝,很應該喔。”陸薇正話反說。

“可我後來送你上醫院呢!”

“那正好扯平。”

“扯不平,你還欠我的。”

“我欠你的?欠你什麼?”陸薇詫異。

“欠一份情。”

“什麼情?”

“我對你的一見鍾情。”

“那叫濫情!”

“我還抱了你一下!”

“這叫非禮!”

那個情義泛濫,這個死不認賬。

“真的,我是真心的,我叫扈平。”扈平微笑著加上一句,“我很有錢的。考慮一下。”

“不稀罕。”陸薇眼皮一翻。

“真不稀罕?我可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我這種人現在最搶手了,人稱鑽石王老五。”

“我看你倒像是街邊賣狗肉的王老六。”陸薇說到這裏也笑了。她本就是個快活人,不喜歡繃著,加上有帥哥當眾求愛,那也是身為女人的一種麵子。

兩人一對一答,台下笑成一片。陸星看著台上,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妹妹找小方也許是找錯了,現在站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才是跟她最配的。

唉,為什麼該來的總是來得這麼遲?

龍琪答應陸星走兩場,當她出場看到她的搭檔居然是小方時,愣了一下,從昨天回來到現在她還沒見他,想不到這個眾目睽睽的T台上與他狹路相逢,“怎麼是你?”

小方也愣了一下,“為什麼不能是我?”

本來節目單上排著的是市電視台的新聞主播,不知小方為什麼會出場。龍琪想了想,“說好了給我配一個帥哥的呀……”

“這麼說來,我不夠帥?”小方做了個誇張的表情。

“嗯──”龍琪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方,“若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能湊合。”

“不會吧,別人都說我帥呆了!”

“是啊,光見發呆不見帥。”

小方笑了,“沒法子,帥不帥的你就湊合著用吧。反正現在我跟你已經是木已成舟,走在了通往洞房的小路上。”

“木已成舟?沒那麼誇張吧。”龍琪笑一笑,“請問──你貴姓啊?”

小方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戴了副闊邊的墨鏡,頭發刷得豎起來,看上去十分有型。他說:“我啊,我是來自4000年以後的銀河係警察總部的X戰警。代號WWW.COM”

“哦?”龍琪微微一笑,戲謔道:“隻聽過方隊長是神探,沒想到還會神吹。”

“我是在吹嗎?那這位美麗的女士你又來自何處?”他說著,挽起龍琪的手,走向T台離觀眾最近處。台下這時響起一陣尖叫與掌聲……大款與阿SIR,這組合也夠新鮮。

龍琪笑一笑,她穿著也不知是哪個朝代的衣服,珠翠滿頭,紅色鑲金線的長袍外掛滿瑪瑙翡翠結成的長鏈,額頭上還嵌一碩大的明珠,看樣子像是一個少數民族的公主王後之類的。

她自己當然也搞不明白是哪個時空的,隻好順口胡說:“我來自6000年前樓蘭古國。”

“哦,從6000年前來的?那一定走累了。估計你們到這裏得騎馬,不像我們有宇宙飛船……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小方微笑著。

“名字……”說到這個,龍琪沉吟起來,這時說真名未免太缺乏戲劇效果、太對不起今晚這種另類的氣氛了。

“得,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了。”小方笑意閃動。

“你知道?”龍琪詫異。

“當然了,你想,你來自6000年前,我來自4000年後,如此一來,你應該叫萬歲,對不對?”小方說得慢悠悠地。

龍琪看著他,感覺他的神情與平日很不相同,沒有了以前那種麵對她時的局促,倒多了幾分戲謔。便意味深長地,“既然這位X戰警稱我為萬歲,那你知道‘萬歲’是什麼意思?”

“知道,是九五之尊嘛,高高在上,我願意在您的殿下稱臣……有首歌叫《等你一萬年》,我就是等了你一萬年,不遲不早地,在這個時刻,跟你來相遇、相識、相知,然後成親入洞房……”小方說得柔情萬種,還特意把“相知”兩個字咬得很重。

龍琪心裏一動,意識到了點兒什麼,慢慢地說:“我的洞房,可沒那麼好入。”

“怎麼,不會是要三試新郎吧?”

小方話音話音剛落,台下的人就開始鼓噪,“龍老板,試試方隊長──”

本來看到刑警大隊的大隊長情挑女大款,打口哨的、尖叫的、喝彩的就已經鬧翻了天,這下更來勁了。

猝不及防之間,局麵已經完全被小方控製,氣氛也已經被他燒到沸點,龍琪倒有點不自在了,她並不是很習慣跟別人在公開場合開玩笑。可是她又不能在這個時候擺架子,那太沒風度了。她看著小方,哼,你還以為你真是X戰警?我今天就看看你怎麼給我七十二變!

她笑了笑,“好,試就試。”

“那你說吧,怎麼試?”小方馬上跟進一步。

龍琪微微一笑,“你不是從4000年以後來的嗎?那個年代應該是心想事成,要什麼就有什麼。這樣吧,你隻要把我想要的三樣東西給我變出來,你的要求我可以考慮。”

“行!不過……航天飛機和軍火可不行。”小方規定範圍。

“沒那麼宏觀,你變個航空母艦出來我還怕壓壞我的酒店呢。我要的東西很簡單。”

“真的嗎?那我如果真的能變出來,萬歲您可得先賜臣下一個香吻!”小方嬉笑道。

龍琪沒來得及回答,下麵已經像煮沸的油鍋,吵吵著:“方隊長,沒有問題,我們給你做證!你趕快變你的。”

“怎麼樣,群眾的呼聲你不能置之不理吧?”小方微笑。

龍琪也笑一笑,哼,別得意,“就給我來個魚缸,缸裏要有水,魚得是活的……”

這個要求並不算高,對真魔術師來說。但小方他不是魔術師。

想不到小方竟一口答應,“要魚缸?這太好辦了。”

說著,他真的像魔術師一樣從口袋中抽出一條花裏忽哨的絲巾,裝模作樣地繞了幾下,居然真的忽悠出一個魚缸,裏麵的幾條魚兒鮮紅,還在遊動,水草碧綠,隨著水紋輕輕搖擺。

台下的人愣了幾秒後,給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想不到方隊長還有這一手。

龍琪也愣了一下,知道自己是在不知不覺間掉進了小方的“套”中,但事到如今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了想,“再來棵石榴樹,樹上得有石榴。”

“幹嗎非得要石榴?”小方問得頗有意味。

“石榴好,吉利,多子多孫,你不想跟我入洞房嘛!順便說一句,樹不用太高,盆栽的就成。”龍琪得意起來。小子,你就給我變戲法兒吧你。今天我把你晾成人幹兒。

“行,那就石榴,我喜歡。你瞧著──”小方拿絲巾晃了晃,念念有詞,然後從自己袖口處慢慢地揪出一棵一尺高低的石榴樹來,翠葉紅果,鮮靈靈的。小方摘下幾顆石榴,扔向觀眾席,引來陣陣狂呼。

龍琪則怔怔地看著石榴樹,指出一個破綻:“盆呢?樹上的花盆呢?”

“你隻說要樹,沒說要盆呀!”小方狡辯。他的雙眼炯炯有神,儼然是盞探照燈。顯然,他神探的狀態開始恢複。

“方隊長這是狡辨,哪有盆花兒不帶盆的。”

“這隻能怪你自己沒交待清楚。”

“行,我錯了,那我現在就要個花盆兒。”龍琪挑釁似地。

“要盆是吧?”小方將紗巾團成一團,然後一展,手上赫然托著一個袖珍花盆,隻酒杯那麼大小。

“這麼小?”龍琪質疑。

“你規定大小了嗎?”小方反問。

還真沒有。“那土呢?花盆沒土能養活花兒嗎?”

“你隻說要盆兒,沒說要帶土的盆兒!”小方笑。

“我現在要!”

“對不起,你的三個要求已經夠了。”小方用抓捕人犯時的那種──你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的──口氣說。

龍琪沒話說了。台下的人吆喝起來,“龍老板,你就認了吧,快跟方隊長入洞房吧!”

“對,群眾的呼聲是對的,入洞房吧,這麼多人作證,你不會不認賬吧?”小方的口氣是冰冷的,眼神如刀鋒,尖利而森寒。

龍琪感覺到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很聰明,他遲早會想通一切,隻是沒料到他的腦袋竟然轉得這麼快。接下來,她要考慮的是──他會站在我們的對立麵嗎?雖然大局已定,但樹敵太多,於己不利。對方怎麼說也是個警察。帶槍的。

她向他伸出手,“既然輸了,我認賬。”

小方凝視著她,按住領口的無線話筒不讓話傳出去,然後輕輕地、幾乎耳語般,“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想過嗎?跟我。”

龍琪聽著這話,漸漸地垂下手。──對方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是今天上午跟陸薇結婚了嗎?那麼,他就是成心的了?成心讓我當眾難堪?他知道了我在“騙”他,於是有意當眾報複?龍琪在一瞬間轉了上百個念頭。但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說什麼也是不合適的。她退了一步,轉身向後台走去。小方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笑了,高聲喊道:“喂,別耍賴皮!”他追上去,拉起她的手,“你逃不掉了!”

龍琪見他靠近,手像遊魚一樣靈活地滑開,小方手一探,食指與中指魚鷹一樣死死地挾住她的手腕,低低地說:“想躲?我說過,你今天逃不掉了。”

“你想怎麼樣?”

“你說呢?”

兩人用目光對峙著。

觀眾席上則笑鬧成一片。都覺得陸局長太天才了,居然排練出這麼精彩的“節目”。不光劇情好,角色選得更好。尤其是龍琪,她一向在人們的印象中像冰山一樣。冷而高。沒想到今天反串得還活色生香。

“喂,要你的香吻呀,人家龍老板可是答應了的,方隊長,你可不要臨時下軟蛋,親呀。”有人激將。都是一群惟恐天下不亂的人。

小方伸手把龍琪攬在懷裏,慢慢貼近她……

T型台的另一側,陸薇一直在看著小方和龍琪一對一答輕言巧笑,亦莊亦諧亦嗔亦喜,十分契合。他,是那麼地神采飛揚,輕鬆而快樂。這是跟她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過的。汪寒洋這時遠遠地看著她,慢慢走過去。

“陸小姐──”

陸薇看著這位汪秘書,剛一來,哥哥陸星已經給她介紹過了。“什麼事?”

“其實……”汪寒洋習慣把話說一半,然後留下讓人充分遐想的空間。

“說下去,我這個人比較笨。”陸薇感覺到對方似有話要說。

汪寒洋笑一笑,“其實,有些該知道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有些該明白的道理,你也全明白,我實在已經沒話可說了。”

這話實在是耐人尋味,陸薇想起早上哥哥與自己的一席談,及上午與上官文華的一番“對決”,不由難過。

“你們為什麼一個個的都在幫‘她’?”

──她,自然是指龍琪。為什麼?難道我就一無是處?我在追求我喜歡的,有錯嗎?陸薇有點不服氣。

汪寒洋搖頭,“你錯了,我們又何嚐不是在幫你。”

陸薇冷笑,“你們真的是在幫我嗎?”

“難道不是嗎?”汪寒洋口氣很溫和。

“我看不出來。”

“對,那是因為,你──被一葉障目,而看不到森林。”話很有意味,耐琢磨。

陸薇看著對方,再看著抱著龍琪的小方,那兩人快要吻到一塊了……

楊小玉在台的那一側,她已經看出小方來頭不善,局麵也越來越難控製,如果小方這一吻下去,不光龍琪,她們公司的臉都丟大了。讓人當眾揩油,以後會成為人們的笑柄。這個玩笑可開不得,小方今天明擺著是吃錯了藥了。情急之下,她端起台前的一盆九月菊向台上扔去。

這時,龍琪正在左右為難,如果他真的吻下來,我怎麼辦?她一雙大眼骨碌碌地亂轉,繞是這麼個聰明練達之人,斯時斯刻也技窮了。──打,自然是打不得,她欠他的;哄,肯定也哄不得,他估計已經不再信她了。至於翻臉,那就更shi身份了,不光麵子丟光,還要在眾人麵前落下個開不起玩笑的小氣鬼之名。總之這次是豆腐掉在灰堆上,吹不得,拍不得。

騎虎難下之際,隻聽“當”一聲,一盆花落在小方腳下,這倒讓龍琪想起一句現成的話,她微微一笑,“喂,X戰警,你是不是欠揍呀。”

小方愣了一下,“這話怎麼說的?”

“有些小孩子皮癢癢,所以千方百計地想惹惱大人,你也是。”說話間,龍琪輕輕地推開小方。

“我是欠揍,是想讓你打。打是親,罵是愛嘛。”

“那好,有道是當麵教子,背後教夫。那你是打算讓我現在當著眾人的麵打你,還是回家咱們自己過招呢?”龍琪微微一笑。

這一句話將小方逼得十分尷尬,隻好說,“那咱們回家說吧。”

哄笑聲中,兩人走下台。

陸薇看著那倆,歎了口氣,轉身離開。這時,龍琪正準備進更衣室,兩人在過道擦肩而過。

“你好──”就在將要錯過的時候,陸薇對龍琪說。

龍琪停住腳步,她想不到這個姑娘居然會主動跟她招呼。而且說的第一句話讓她驚訝。

“你看上去比那天晚上還漂亮。”

她竟然提起了──那晚。

“對不起。”龍琪看著對方。

對不起什麼呢?

陸薇笑一笑,“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

“我不介意的。”龍琪說。

“不介意什麼呢?”陸薇敏感地問。──不介意她跟她丈夫在一起?還是不介意她跟小方結婚?

“噢,沒什麼。順口說的。”龍琪平淡地。

“你跟曉飛就是因為‘這件事’認識的吧?”陸薇終於繞到主題上。──“這件事”,自然是指文室的“意外”死亡。

“曉飛?曉飛是誰?”龍琪問得耐人尋味。

“曉飛就是他啊,他的全名叫方曉飛。你會不知道嗎?”陸薇倒有些奇怪了。

“我當然知道!”龍琪傲慢地,她怎麼會不知道小方叫方曉飛。

陸薇盯著龍琪,“你太驕傲了,真的,第一次見你,你就給我這種感覺。”

“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女人太驕傲,會失去很多。”

“是嗎?”

“是的。因為有些東西,是需要你放下驕傲去爭取的。”

“那你爭取了嗎?”龍琪問得很尖銳。

陸薇歎了口氣,這個問題讓她有點難堪,但她還是照實回答了,“我爭取了。”

“那你得到了嗎?”語氣仍然很尖銳。

“我……當然得到了。”

龍琪這時笑了,“陸小姐,有一種得到,永遠不能叫做‘得到’。比如插在瓶中的花、關在籠中的鳥兒。前者已經失去生命力,後者則沒有了自由。”

陸薇被對方的話給刺中了,臉色一下子很白,她穩了穩心神,輕輕地說:“其實我想跟你說的是,曉飛他,他很喜歡你。”

龍琪聞言,猛地抬起頭盯著說話者──他喜歡我?他喜歡我要你來告訴我?那你呢?這簡直就是在嘲笑。加上方曉飛剛才在台上的“表現”,讓她一向高高在上的尊嚴受到挑戰。

陸薇有點受不了她的目光,轉過身望著台上,繼續說,“他真的很喜歡你,我們在一起7年,從來都沒見像你們在台上那樣輕鬆快樂,其實我們……”

龍琪這時已經抽身走開了。

她走了,楊小玉閃出來,表情十分刻薄,“陸小姐,認識我嗎?”

陸薇看著突然出現的楊小玉和已經遠去的龍琪的背影,下意識地說道:“我哥給我們介紹過的。你是楊秘書吧?”

“看來你記性挺好。”

“還可以。”陸薇不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楊小玉卻笑了,“我問你個腦筋急轉彎好不好?”沒等對方回答,她就自顧自地說,“如果你有一隻下金蛋的母雞你會怎麼樣?”

陸薇想了想,“當然是好好養了。”

“不!”楊小玉大聲說,“你也應該狠狠抽自己兩個嘴巴,然後告訴自己,別作夢了,你的美夢早該醒了。”

原本不是個笑話嗎?幹嗎說得這麼刻薄?陸薇瞪著楊小玉,對方看她的眼神竟如寇仇,她恨她。為什麼?是不是因為龍琪恨她,她們本是情敵,而龍琪不方便表達的情緒,全由楊小玉代勞了。

原來連恨也可以代勞。

陸薇明白了,“謝謝提醒,我的夢已經醒了。”

說完這句,她快速地向前走,淚湧成海。

“楊小姐,你太過分了吧,這麼欺負人家。”汪寒洋看陸薇走遠,站在楊小玉身邊。

“我過分嗎?”

汪寒洋歎了口氣,“她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

“你了解她?”楊小玉問。

“你說人跟人怎麼才算了解呢?”汪寒洋反問。

楊小玉答不上來,隻好耍賴,“你為什麼幫她?”

“我在幫一個弱者。”

“她是弱者?”楊小玉笑了。──你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不過,”她說,“讓這個陸大小姐結她的婚好了,扈平也不差哦。”

“你覺得扈平和老板有可能嗎?”汪寒洋目光閃動。

“你覺得沒可能?”

汪寒洋歎了口氣,慢慢地說道:“在自然界,白雲繞著青山轉,流水繞著青山轉,但……”

楊小玉聞言盯著說話者,馬上就領會到對方的話意:白雲繞著青山轉,流水繞著青山轉,但青山是不會繞著青山轉的。扈平和龍琪就如兩座山,注定了要雙峰並峙,不可兩相依偎。

道理是對了,但……“人不是山!”她強調。

“人雖然不是山,但人有一種境界叫:法天法地法自然。”

“那走著瞧嘍!”

這場愛情終局,總會掀開底牌的。

方曉飛一進更衣室,迎麵撞見扈平。他換了套白色的西服。柔和的燈光下,俊美而冷漠的臉很是動人。

“等我?”方曉飛一看他那架式,就知道對方是有所目的的。

扈平點頭。

“有事?”

扈平點頭。

方曉飛等著,結果對方一直一言不發。

“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事?”

扈平笑了笑,慢慢地說,“方隊長,你火氣太大了。”

“什麼意思?”這一個問。

扈平笑了笑,笑得有點傷感,沉吟片刻後突然說:“你比我幸運。”

這話太莫名其妙了,方曉飛心裏一動。扈平轉過身,對麵牆上,貼著一張林青霞的畫像,很美,很冷。眉目之間,倒有點像龍琪。

──昨晚,不,應該是今天早上,龍琪突然從夢中坐起來,怔怔地看著前方,前方是門,門上掛著一副熊寶寶的壁掛,笑眯眯地,憨態可掬。

“你怎麼啦?”扈平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他一直守在她身邊,坐到天亮。

“天亮了?”她喃喃地問。

“是的,天亮了。”扈平輕輕地說。聲音很柔和。外麵,霞光萬道。很輝煌,但,今天注定是個陰天。──農諺:早霞不出門。

龍琪把視線轉向扈平,“我還活著。”

扈平覺得有點好笑,這就是女強人,女強人有時也是這副樣子。

“你當然活著,看看你的影子,沒事了啊,都過去了,你該不是做什麼夢了吧?”

“我有點渴。”龍琪怔怔地說。

扈平給她倒了杯水,“想吃點什麼?你得補充一點營養。”

龍琪搖了搖頭,“一會兒再說,讓我想想。”

扈平看著她靜如秋水的臉色,知道她在動腦筋。於是一言不發地等著。

“你現在去找一下小方。”龍琪說。

“什麼?”這回輪到扈平發愣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方他現在很危險。就像喬煙眉把危險傳給我一樣,我也把危險傳給了他……”龍琪說。

扈平聽著,心漸漸地沉下去,沉到冰冷的秋水中……她思索的,竟然是這樣一件事。她夢中夢到的,肯定也是小方。原來在她心裏,方曉飛很重要,非常重要。

扈平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自認識她以來,他就告訴自己,這個女人是你朋友的心上人,你不可以動心。可是,有種東西是擋不住的。該來的時候,它照樣來了。他控製不住。

“你不用為他擔心了,他是警察。”

龍琪搖頭,“警服是用布料做的,不是鐵打的。”

她的神情是是焦慮的,是那種感同身受的焦慮,連傻瓜也能讀懂其中的含義。

扈平歎了口氣,有件事,他不想承認都不行了,“你喜歡他?”

“是的。”龍琪並不諱言。

“那你……僅就這件事而言,並沒有騙他。是嗎?”

“我從來不拿感情當籌碼。雖然在生意場上坑蒙拐騙的事沒少做過。”龍琪淡淡地說。

她倒是很坦白,隻是太坦白了,坦白得讓人絕望,扈平想。“可他要結婚了。”他強調。

“這完全是兩碼事。”

“其實我……”

“不要說,不要說出來。”龍琪看著扈平。

“為什麼?”扈平很不平,自己難道連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龍琪則說:“人,固然不可以說假話,但真話也不必全說出來。”

──真話是傷人的。雖然真善美是備受推崇的,但“真”的,不一定是讓人舒服和快樂的。有時,更是痛苦與殘酷的。

到了這個份兒上,扈平的絕望開始一點點地蔓延開來。──我沒有機會了,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龍琪她就是這種女人,她雖然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但也不會接受自己不喜歡的。不苟且,不湊合。他喜歡這種女人,可這種女人卻不喜歡他。

為什麼呢?他不甘心。他實在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比方曉飛差在哪裏。也許隻是因為,方曉飛比他早一天認識龍琪?

──“如果你在他之前認識我呢?”他忍不住想問。但沒有問。他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龍琪回答一定是:“感情不是選擇,是認定。”

因為他也是這麼想的,龍琪之前,他女朋友無數,其中也不乏精華。但沒有誰能讓他停住腳步,那就是因為──感情不是選擇,而是認定。是三千弱水,隻取一瓢的認定

想通這一點,他笑了,“你知道我想跟你說什麼嗎?我想說的是,我一直想移民伊斯蘭國家,因為聽說那兒的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

氣氛一下子因這句話變得輕鬆了,龍琪也笑了,“算了吧你,娶四個?你倒問問自己舍得花錢養嗎?就你那小氣勁兒的!自己吃還嫌肚子大呢。”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那邊的風俗跟咱們南方的一樣,都是女人幹活,男人在家待著。我想你要願意,我讓你做老大,讓她們那三個養活咱們兩個。”

龍琪微笑,“這個創意不錯,說得我都有點蠢蠢欲動了。”

“那就是說,你答應嫁給我了?”扈平換了一種問話的方式,他是想知道龍琪對男人的要求。

龍琪搖頭,“我的意思是說,我跟你的理想一樣,我也想娶四個丈夫,你願意的話,倒不妨做我的四分之一……你長得還是不錯的。秀色可餐!”

這句話,讓扈平感悟到了龍琪對感情及對男人的取舍準則。他也徹底明白了,他跟龍琪這輩子注定隻能做朋友。他們是兩座山。

“幹嗎不選擇作個小女人?很省事的。”他輕輕地說。

“小女人?”龍琪笑了,慢慢地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謂小女人,恐怕就是小人加女子吧!倒是省事,但不省心啊……”

是啊,作寵物,不必為生計擔憂,可是得為失寵擔心。

扈平也笑了,他麵前這個女人,是絕對不會作小女人的,她不會受控於人,也絕不受寵於人。她已經習慣施舍和給予。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勢。所以,有這樣一個朋友,要好過有這樣一個老婆。

想通這點後,他站了起來,“我這就去找小方,告訴他你要他注意安全。”他又俯下身,凝視著她,“我會為你做一件事。”

“你別做傻事!”龍琪意識到了他想做什麼。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扈平傷感而堅定地。

“那好,如果你真的想為我做一件事,就在這邊多待兩個月,替我看一下場子。”

扈平吃了一驚,“你呢?你要去哪兒?”

“我想出去轉轉,我覺得自己很累。想休息。”

“真的是為了這個?”扈平盯著龍琪的眼睛。

她歎了口氣,“什麼也瞞不了你。好吧,告訴你,現在隻有我離開了,小方才能安全。”

扈平明白了,龍琪一走,方曉飛再跟陸薇一結婚,應該就沒什麼隱患了。而兩個月後,江遠哲那邊應該有所作為了。──她總是想著她的那個方曉飛。

就算她想著,他也未必會領情吧?扈平剛才看到方曉飛在台上“咄咄逼人”。

“你還有事嗎?沒有我走了,我今晚負責這裏的安全。”方曉飛看到扈平半天不說話。

“好吧。對了,你未婚妻很漂亮。”扈平說。

“別人都這麼說。”

“我想請她吃宵夜。”

“這是你跟她的事。”

“你不介意?”

“她是成年人了。”

扈平沉默一會兒,“你是不是恨她?”顯然,這個“她”已經換了概念。

方曉飛說:“不。”

“如果她騙了你呢?”

“作案要問動機。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方曉飛說完就走了,扈平愣愣地站著,就在龍琪跟他說了心底的感覺以後,他還是抱著一點點希望的,他希望方曉飛跟龍琪反目,不肯原諒她,兩人徹底鬧翻,永成陌路。這樣,自己或許還有一些希望。──當然,這應該屬於卑鄙的小人行徑,但感情不就是自私的嗎?可是,現在方曉飛的態度告訴他,他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方曉飛畢竟是個不同尋常的人,雖然他年輕他急躁,但他的見識與眾不同,否則,龍琪決不會看上他。

扈平歎了口氣,跟著出來,迎麵遇上了陸薇。

今天的來賓個個身價不菲,按職業和級別分別準備了20個更衣室。龍琪在6號更衣室。汪寒洋也在。

她一板一眼地給老板彙報:“龍律師打過電話來,說海裏什麼也撈到。他已經雇了人繼續打撈。葬禮定在後天。龍伯上午還打來一個電話,問你什麼能回家一趟,他想問問龍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有,小喬的家人我們要不要通知,怎麼通知?我們……”

我們得給人家一個交待,交待一下到底是怎麼出事的。

龍琪歎了口氣,她得給任何一個交待,可是沒人給她交待。

“知道了。”她說。

“還有……”這時響起敲門聲。汪寒洋過去拉開門,“方隊長──”她把來者讓進來,自己出去把門關好。

龍琪聽到這一聲,渾身一震,但沒有回頭。方曉飛走到她身後,在鏡子中,兩人對視著。

過了很久,他輕輕地問:“你身上還疼嗎?”

她搖頭,“不要緊了。”

“對不起,我昨晚沒去看你……”

方曉飛撒謊了,他去了,隻是看到她在扈平的注視下睡著了。那一刻,他的大腦是完全空白的,什麼感覺也沒有。直到現在,那種麻木還存留著。然而就在剛才,扈平的一句話點醒了他──你比我幸運!

他憑什麼比他幸運?因為有錢還是因為帥?這兩樣他都比不上扈平。

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她心裏隻有他──方曉飛!

扈平就算跟她零距離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人與人的距離,是以心的遠近來計算的,而不是身體的遠近計算。

有這個難道還不夠嗎?

就算她騙了我又如何?我願意。哪怕她把我騙著賣了,我願意為她點鈔票,並心甘情願拿出自己的最後一分錢。我就願意讓她這樣騙我一輩子。何況,她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她不騙我騙誰呢?這至少說明她沒把我當外人。

“對不起,我……”她說。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這世上有什麼矛盾是解不開的?隻要你真的喜歡對方。他把手放在她的肩頭。

他原諒我了,他想通了,他並沒有斤斤計較,我也並沒有看錯他。她想。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他的手抖了一下,心跳直接傳了過來。

──我很幸福!在這一刻。

──我也是。

她轉過身看著他,他也低頭看著她,距離是那麼近,彼此的呼吸、心跳、溫度,都真實而親切……

“你渴嗎?”她突然說。

方曉飛苦笑,她總是能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想起說這種話。他搖了搖頭。

“我渴了。”

他倒了杯水給她。

“太燙了。”

他隻好又兌了點涼白開。

“太冷了。”她嚐了一口放下。

他又把杯中的水倒出一點,加了點熱水,怕不合適,自己先嚐了嚐。

她還不喝,“你喝過了,我不要。”

方曉飛笑了,“龍老板,你到底想喝什麼?”

“我想喝瓊漿玉液,你不是會變戲法嗎?給我變一個來。”

方曉飛明白了,她是在為他台上的“放肆”而不滿。“奇怪了,你剛才在台上為什麼不要瓊漿玉液?”

“我怕你會變出一瓶膠水來逼著我喝下去。”

方曉飛笑了,拉過椅子坐在她身邊,“我有那麼壞嘛,我隻是變了一點小魔術,以前上警校時我是班長,元旦開聯歡會,大家都讓我出節目,我就跟人學了點兒這個。”

“學得不錯,我都沒看出你把東西藏哪兒,能不能告訴我?”龍琪很好奇。

“這可不能跟你說,這是我的秘密。說不定有一天不做警察了,我還靠它糊口呢。”

“不說拉倒,誰稀罕!”龍琪哼一聲,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喂,那是我喝過的。”方曉飛開玩笑。

“是嗎?我忘了。”龍琪做惡心狀。

方曉飛微笑,第一次見她時,她冷冰冰的、高不可攀,現在,她變了很多,變得親切、柔和,而且還有點甜蜜。他也是,他以前屬於枯燥的沙漠風光,現在則像亞熱帶氣候,溫和濕潤。說進來真的很奇怪,他跟龍琪在一起,總是有很多話,就像現在這樣,輕鬆隨意地聊天。而且是不管說什麼,都很開心。跟陸薇卻不行。

記得在10天前,他曾問楊小玉,龍琪跟文室的夫妻感情好嗎?楊小玉這樣回答:他們倆就像一對君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

而相愛的人不應該是水,應該是酒、是蜜、是醋、是鹽、是生薑、是辣椒、是黃連、是十三香……總之是各種各樣的滋味。

愛情,其實就是讓人知味的。

知道生活的各種味道──酸甜苦辣鹹麻澀……

它讓你樂在其中,也苦在其中。

龍琪看他半天不說話,問,“喂,你剛才在台上,臉色很難看。怎麼啦?是不是那會兒很生氣?”

方曉飛沉默片刻,“是的,我很生氣,我不生氣你騙我那個,我是生氣你騙我這個。”

“哪個?”

方曉飛看著龍琪,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

她明白他的心思,“這個……我沒騙你。”

“那我為什麼還要生氣呢?我理解你。有時為了破案,我也是不擇手段。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我也當著家。這無米之炊,你算是做得最好的了。我又怎麼會怪你,又怎麼會給你釜底抽薪?”

龍琪聽得心裏很舒服,“那你為什麼在台上給我難堪?你知不知道台下有多少人看著?你知道我什麼身份嗎?”

一聽對方提到她的身份,方曉飛就有點壓抑感,哼一聲道:“好了吧,你還說我。是你先給我開了一家大染坊,我剛才隻給了你點顏色……”

龍琪忍不住笑了,這家夥也記仇,“你不是也想開一家染坊吧?”

“哪裏,我頂多是掛在你龍老板的名下開家分店。”

龍琪笑一笑,看她臉色蒼白,方曉飛又問,“你身上真的還疼嗎?”

“你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

“我隻是擔心你。”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嗎?我感覺很後怕,我真的想不出,如果昨晚你回不來,我會怎麼樣。尤其是在等你回來的那段時間,我的腦袋都是木的。”方曉飛輕輕地說。

“我知道,我能感覺到。”

“那你呢?那會兒你在想什麼?”

“我?”龍琪想一想,“我什麼也沒來得及想,子彈就打過來了……看到那猩紅的血漿,我真的以為自己完了。”

“我不會讓你完的。”方曉飛握緊對方的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在那一刹那,有沒有……想我?”

“想你?”龍琪笑了,“那一刻,我連自己都想不起是誰了。”

這倒是句實話。唉,她有時就是這麼“實在”,實在的讓人沮喪。方曉飛哀歎。

“對了,”龍琪抽回手,“昨晚在醉魂崖上跟周燁在一起的那個戴黃蝴蝶麵具的人,很像陸星。”

“不是像,他就是。”說到這個,方曉飛神色一變。老鷹一般。他以後,再也不會迷迷糊糊了。為了愛更不能。

扈平截住向前走的陸薇,“陸小姐──”

“什麼事?”

“也沒什麼大事,我們花房裏從馬來西亞新進了一批蝴蝶蘭……”

真的嗎?陸薇人雖活潑,卻喜歡恬靜的蘭花,尤其是蝴蝶蘭。她是水瓶座,蝴蝶蘭是水瓶座的守護花神。

“怎麼樣,有興趣嗎?月下觀花,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扈平微微一笑,一種說不出的魅力不經意地向對方彌漫。這種殺傷力,很少有女人能抵擋得住。

陸薇默默地看著對方,點點頭。她對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並無惡感。

“請──”扈平微笑。

花房裏,一重一重的的花架上,上千盆的蘭花,按春蘭、惠蘭、建蘭、墨蘭、寒蘭等五品分開,氣、色、神、韻四相俱備,翠葉修條,秀骨冷盈,花朵幽然,淡染清華。陸薇也見過不少世麵,但還是被這裏給感染了。

“天哪……”她感歎。

扈平笑一笑,“你喜歡的蝴蝶蘭在這邊。”

他帶陸薇穿過花徑,進了一個玻璃花房,裏麵假山儼儼,流水潺潺,還有一根根高低不一的仿真原木,而那柔美的蝴蝶蘭,就順著山勢和原木蔓延下來,濃如綠雲,那粉的、紅的、黃的花兒如靈蝶,翩翩飛舞……

月光如銀,漫如薄霧,仙境一般。

這回,陸薇連“天”也不喊了,美是令人窒息的。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地歎了口氣,“這是在人間嗎?”

扈平看著她,她真的很美,襯著滿室的幽蘭,更顯出她的豐盈富麗。

“怎麼樣,喜歡嗎?”

“謝謝你。”陸薇嫣然一笑,麗色襲人。

“千萬別這麼說,更別在說這話時看著我,我會中電的。”扈平微笑著說。

“扈先生說笑了。”聽到對方用這種方式誇自己,陸薇覺得很新鮮。從小圍繞在她身邊的人,都是些正襟危坐的黨的機關幹部。

“哦,小心。”扈平扶著美女走過一個幾根木條搭的小橋,“知道蝴蝶蘭的花語嗎?”

陸薇搖頭,“你告訴我。”

“蝴蝶蘭的花語是──幸福漸漸到來。現在國外的很多新娘結婚時都用蝴蝶蘭做捧花,這象征幸福會翩翩飛到你麵前。聽說陸小姐要結婚是嗎?”

提到這個,陸薇的神色有點黯然,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其實……唉,算了。”

“怎麼?不開心?”扈平觀察著她。

“不是啊,我隻是納悶,扈先生你不像個喜歡侍弄花草的人。聽說你是生意人,平常應該很忙,怎麼會懂這麼多?”陸薇岔開話題。

“的確,我不是很喜歡侍弄花草,我之所以買這些蝴蝶蘭過來,是為了一個女孩子。”扈平說著,用他獨有的星波一樣迷人的眼神對著陸薇,“那個女孩子,我很心儀,第一次見,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聽話者的臉有點紅了,窘迫地躲開對方逼人的視線。

然而,扈平接下來說:“可惜,那個女孩子再也看不到我為她買的這些花了。其實,我並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蝴蝶蘭,我隻是覺得,她像蝴蝶蘭,聖潔、雅致……”

聽到這裏,陸薇才明白──他說的那個“女孩子”並不是她。心裏竟隱隱有些失落。

“你很喜歡那個女孩子嗎?”她問。

扈平歎了口氣,輕輕地,“她死了。”

他站在一簇花旁,蘭花稟王者之香,一枝在室,其香藹然。在室滿室,在堂滿堂。何況如今滿室是花,更是芬芳馥鬱,月光照進來,溶溶漾漾,淡淡地灑在他臉上,加上他那份傷感,俊美而高貴,正像古人說的──芝蘭玉樹。

陸薇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間大了好多。而汪寒洋那句話也莫名其妙地湧上心頭──“你,被一葉障目,而看不到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