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蒼山降下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大理城裏卻沒有落一片雪花,蒼山上的雪幾乎與大理城的人沒有任何關係。蒼山十九峰隱蔽在雲霧中,如果能夠撥開雲層,可以看到十九座一氣嗬成的雪山挺拔聳立,壯觀威嚴。

雪後的蒼山,風大雪不化,近乎於半封山狀態。所謂的半封山狀態,其實是嚴格控製私自上山滑雪的人。最近幾年,極限運動流行全球,挑戰沒有開發的野雪山,是熱愛極限運動的人們的終極挑戰。由於大理的交通地理優勢明顯,入冬後,一場大雪覆蓋後的蒼山,吸引了全世界喜歡挑戰高山速降滑雪的愛好者。大理的相關部門達成一致:嚴禁任何遊客攜帶滑雪板上蒼山。

楊蒼山像以往一樣,穿戴整齊的警服,走出家門。今天是周五,一周最後一個工作日,早起上班的人無精打采,臉上透著一股倦意。大風裹挾著蒼山之巔的冰涼,直往人脖頸子裏鑽,楊蒼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他想走得快一些,用自身的熱量驅趕寒氣。突然,一個身影從他身後飛快地劃過,把楊蒼山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個白人小夥子,踩著一隻巨大的輪滑板疾馳而去。在白人小夥子身後,還有兩個踩輪滑板的同伴,一個長發飄飄的眼鏡男和一個金發碧眼的白人姑娘,他們年紀相仿,青春的歡快和恣意寫在臉上,他們旁若無人地在大街上呼嘯而去。

楊蒼山看著三個遠去的外國年輕人,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兒,可是又說不上來具體是哪兒不對勁,隻能一直盯著他們消失在視線裏。

跟周璿交往已經快半年了,楊蒼山仍舊沒有搞定周璿她媽。老太太剛剛從領導崗位上退居二線,大概是心有不甘,看什麼人什麼事兒都不順眼,更別說一直沒有入她法眼的楊蒼山。元旦的時候,楊蒼山買上禮物去周璿家吃飯。一頓飯吃完,周璿媽媽在女兒麵前給楊蒼山挑了一籮筐毛病:喝湯怎麼比衝馬桶的聲音還大?抽煙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用兩個鼻孔冒煙?我說我退居二線了,他笑什麼?是幸災樂禍嗎?

周璿勸她媽媽,說看人要看長處,楊蒼山愛笑脾氣好,還可以燒一手好菜。周璿媽媽撇了撇嘴:“燒完了菜,廚房像是被轟炸過了。”

第二天,周璿給楊蒼山打電話,叮囑他說:“以後再去我們家下廚,不要把廚房搞得亂糟糟,我媽給你提意見了,說你燒完菜的廚房像是被轟炸過一樣。”

楊蒼山苦笑了一聲,他的苦笑隻是徒有虛聲,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我上一次在你們家燒完菜,廚房裏收拾的幹幹淨淨,你媽進廚房看見後,說男人做家務事不要像個女人,一板一眼的讓人不舒服。”

周璿長相精致,心思卻有點粗糙,按道理說,自己媽媽背後說楊蒼山的話,她不應該轉述給楊蒼山聽。楊蒼山聽了周璿媽媽給自己挑的一籮筐缺點,皺著眉頭微笑著說:“以你媽媽的個性,你這輩子想要嫁出去,挺難的。”

森林公安局的早會是由易局長主持的,他轉讀了一份大理市氣象局發來的傳真件,說是今天夜間有強冷空氣來襲,山區會有大範圍的降雪。最後,易局長讓所有外勤人員配合地方公安上路巡邏,嚴格控製通往蒼山的路口,決不允許攜帶滑雪板的“極限客”登山。最後,易局長預祝大家周末愉快,希望全體幹警能夠休息一個完整的周末。連續四個周末,都有遊客在蒼山上走失、迷路或受傷,森林公安的幹警配合地方公安和武警上山營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休息了。

楊蒼山的外勤搭檔是小左,小左比他小五歲,也畢業於警官學院,算是他的小師弟。兩個人第一次搭檔上蒼山查堵偷獵分子的時候,楊蒼山一路上沒有跟小左說一句話,自顧自地走在前麵,就像當年的老黎一樣的狀態。小左卻不是當初的楊蒼山,小夥子剛剛畢業踏上工作崗位,逮著什麼事兒都好奇,逮著什麼人都親熱。他一路上不停地撩撥楊蒼山:“師兄,我知道行規,領導分配我跟你搭檔,你就是我師傅,師傅的職責就是教授徒弟,教徒弟就得說話,不說話,徒弟學個啥。”

楊蒼山還是沒說話,隻顧著低頭看地上的痕跡。小左又說:“師兄,你不像是來查盜獵的,你的樣子就像一個盜獵的,隻跟著地上的動物足跡走。當然了,教授徒弟有兩種方式,言傳和身教,師兄,你大概是身教型的。”

楊蒼山沒有搭理小左,他站在一塊岩石後掏出手槍,輕輕地將子彈上膛。小左以為他發現了偷獵者,悄悄跟過來,才發現岩石後麵的一棵樹上趴著一隻雲豹。雲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站起身來警惕的環視四周,身下露出兩隻雲豹幼崽。楊蒼山雙手舉起槍,瞄準了雲豹,小左急了,悄聲問道:“師兄,你幹嘛?”

楊蒼山仍舊沒有理睬小左,一直舉槍瞄著雲豹的腦袋,瞄了幾分鍾後,雲豹轉過頭來時,楊蒼山看到了雲豹的兩隻眼睛,才把槍收起來。小左這才恍然大悟,楊蒼山每次巡山隻顧著低頭看動物足跡,原來他一直在尋找咬死老黎的那隻獨眼雲豹。小左剛進森林公安局,就聽說了楊蒼山和老黎的故事。小左拍了拍楊蒼山的肩膀,說道:“師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們的職責是保護野生動物的,何況雲豹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再說了,咬死老黎也不是雲豹的錯,那是動物的本能反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