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烏山。
鳳襄不知道自己是第二十三次看到這個白衣劍修了。
長生蓮快開了,但誰也不知道哪一日會開。謝雪臣日日守在長生蓮之前,等著花開。鳳襄有時候會和他動手,有時候兩個人能聊一些仙盟的事,或者聊一些各自的過往。
謝雪臣的過往乏善可陳,唯一的色彩,便是那個愛笑的姑娘。謝雪臣說起她的時候,清冷銳利的鳳眸便柔和了許多。
“她是你的心上人。”鳳襄篤定地說。
謝雪臣點了點頭,“是我發誓一生守護之人。”
鳳襄眼神有些恍惚,心裏竟有些嫉妒,她別過臉,苦澀道:“挺好。”
可惜,她的心上人,並未將她放在心上。
就在這一刻,長生蓮緩緩舒展開花瓣,散發出陣陣濃鬱的芳香。鳳襄眼睛一亮,伸手要奪取長生蓮。謝雪臣沒有猶豫便刺出了鈞天劍,鳳襄轉身格擋,兩人鬥在一處,謝雪臣無意傷她,便大聲道:“尊者,潛光君一直在找你!”
鳳襄動作一僵,肩膀輕顫起來,臉色煞白地瞪著謝雪臣:“你說什麼?”
“潛光君的心上人,是你!”謝雪臣先手一步摘下了長生蓮,轉身看向她,沉聲道,“你回頭看看來處。”
鳳襄狐疑地轉過頭,卻見四周亮起法陣,忽而周圍暗了下來,她置身於一片黑夜之中。在她眼前,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沉睡著,而潛光君便坐在她身旁,低著頭凝視著她……
“鳳襄……”他未說愛,但那眼眸中的神情,話語中的深沉,讓人如何看不到,聽不出。
這是一個回溯法陣,能記錄下真實發生過的一切。法陣中的潛光君抬起頭來,看向了某處,仿佛是看著她。
“鳳襄,你在看著我嗎……”
隔著時空,他向她伸出了手……
這是謝雪臣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了。
他黯然背過身去,不忍再看回溯法陣中的慘劇。
這便是逆天而行的代價嗎……那他的代價,又會是什麼……
隻要這代價由他來承受,那便足夠了……
謝雪臣看向手中的長生蓮,長生蓮摘下之後便不斷地縮小,最後竟自行煉化成了一顆瑩白的珠子,與赤色蓮心子同樣大小,隻是香氣與色澤不同。謝雪臣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將白色蓮丹放入口中,吞咽入腹。
須臾片刻,一股暖流自胃部流向四肢,他感覺身體似乎在變得輕盈,他沒有運轉靈力,雙腳便自然而然地離開了地麵,漂浮起來。暖意湧到眼中,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便看到通向落烏山頂的方向出現了連綿不絕的白色階梯。
——天梯!
潛光君說的果然是真的!
謝雪臣心中一陣,抬腳踩上了第一階天梯,與此同時,他便感覺到靈力的運轉凝滯了,他甚至感覺不到神竅的存在,仿佛自己隻是一個凡人。還未等他做好準備,狂風便撲麵而至,攜銳利無比地罡氣劃過他的手臂。那無形的風也無處躲避,似乎針對他而來,毫不留情地在手臂上留下一道傷痕。
謝雪臣乃是法相之軀,軀體堅實遠非尋常修士可比,但在這天梯之上,被禁了一切異能,隻能以肉體硬扛,而仙風罡氣又銳利無比,竟破開他的防禦,留下了深深的溝壑,鮮血湧出,濕透了白衣。
三萬八千層階梯,三萬八千刀淩遲。
謝雪臣淡淡一笑,拾階而上。
又一刀,落在左腿。
下一刀,落在胸前。
步步天梯,仙風罡氣阻撓著試圖登仙的凡人,狠狠地落下一刀又一刀,卻無法逼退那些心意堅定之人。
謝雪臣隻擔心罡氣傷了眼睛看不清路,他以手覆麵,護著雙眼,雙手很快便遍布刀口,露出森森白骨。
一身白衣染得豔紅,腳下的階梯步步紅蓮,觸目驚心。
——鈴兒……
千刀萬刃寸寸淩遲著軀體,同一處傷口反複地落下風刃,皮肉盡碎,乃至深入骨髓。
——兩萬三千九百八十……
他在心中細數著,又邁上了一層。
風刃刺入左腿髕骨之中,鋸骨斷筋之痛讓他難以支撐,向前半跪在天階之上。鮮血淋漓的手顫抖地撐著台階,汗水混著鮮血不斷地滴落,烏黑濃密的長發也被冷汗濕透,黏著滲血的鬢角。清俊矜貴的一張臉,也難以避免地劃過道道血痕,隻留一雙鳳眸堅定地看向前方。
或許是天階的神異,他的意識並未因劇痛而模糊,反而越來越清醒,那每一刀的劇痛也如此的清晰,每一刀都在逼著他回頭。
可是他沒有一息的猶豫和退縮。
隻是疼而已,皮肉之傷又如何,斷筋裂骨又如何,便是爬,他也要爬到天宮神廟中去!
因為有人在等著他……
——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