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圓月還有一半在地平線下,夜幕中還有著幾分朦朧的亮光,空氣裏卻已是十二分的森冷。
衣衫襤褸的人群踩著風雪,徒步而來,頭頂狂風呼嘯,一腳踩下去,雪一直沒過膝蓋,雪鬆的地方有時還能觸到雪下的堅冰。
領頭的叫沙翰,他回過頭看埋頭趕路的人群,擰緊了眉頭。
人群出來的時候也有上百人,裏麵很多是老人,風燭殘年的氣力終究是要熬到油盡燈枯的時候,走到這裏人群裏不過二十幾人了。
他注意到了人群後麵落後的影子,急急地趕過去。
那個老人遠遠地綴在隊伍後麵,腳步虛浮,臉色如同死人一般的青色,全白的長發亂糟糟地隨風飄蕩。
沙翰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想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老人機械地偏了下頭,雙手環在胸前,雞爪似的抓緊身上的薄衣,死灰的眼睛落在沙翰落足的地方,可是他的目光沒有落到沙翰的身上,過度的饑餓與疲憊似乎已經讓他看不見了。
“哈……”老人嘴唇哆嗦了兩下。
沙翰明白了他的意思,將背後的大氅橫抱胸前,一條長辮從彩色的帽子裏鑽出來。
他抓著老人的手輕輕把大氅撩開了一線,大氅裏裹著一個昏迷的孩子,大概八九歲的樣子,麵容清秀,細密的絨毛圍在他的小臉周圍,可臉色卻依舊白得可怕。
老人粗糙的手摩挲著孩子的臉,老人的臉被風吹得越發灰敗,可是臉上的神情卻似乎有了一絲光彩,慈愛地,輕輕地笑。
“我們到了,前麵就是拉瑪湖的源頭,那是一片溫暖的綠洲,湖水解凍了,我從來都沒有看過那麼寬的湖麵,水麵泛著光,水裏有魚,地上瓜果也很多,我們都在這裏生活下去。”他把孩子的手塞到老人的手裏,拚命地拉著他往前走,可是拉不動:“丹勒,別死啊,別死啊,哈奴赤朝著你笑呢。你不想回去嗎?你的家人還等著你。”
“家……”老人喃喃道。沙翰拉不動老人,老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朝著來路,遙望天空,淚如雨下。
一陣狂風席卷天地,老人的臉和頭發上的雪堆疊起來。
幾個月的時間,幾千裏路程的徒步跋涉,每個人都不過是燃盡了的殘燭,維持的不過是燭芯一點的溫度而已。
此時人群已經遠了,沒人關注這裏,雙腿隻是麻木地前行。
天然的嶙峋怪石成了遮頭的片瓦,遮住了大半的風雪,冰和雪融成水落在卷動的火舌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沙翰摸了摸胸口,隻覺得心裏一片空虛。
他還記得這老人彈剝著琴弦唱著豪邁的歌,說著在外闖蕩時見到的奇聞異事,一幫孩子圍著他學著大人的樣子喝著烈酒,嗆得直咳嗽,他就大聲地笑,笑聲如酒濃烈。
可是現在就這麼死了。
他看著躺在火堆邊的孩子,將融化好喂了點進去,孩子的臉在火光裏不再那麼蒼白,漸漸浮起了一絲血色。
雖然丹勒和這孩子一個是貧民一個是貴族,可是兩人最是合得來,哈奴赤自小身子不好,沒法像草原上的漢子那樣喝烈酒騎烈馬。他曾遠遠地看過哈奴赤和丹勒在草甸子上學琴,俊逸婉約,琴聲如水,風拂過草尖,一片溫潤氤氳的濕意。
“我們還能回去嗎?”孩子低落的聲音傳過來,他覺得身子被凍得木了可是沒有動,。
“你醒了……”男人聲音哽住了,他看見那個孩子安安靜靜的,不哭也不笑,可是那股悲傷卻已然流溢出來,清澈的眼波凝在大人的臉上。
“丹勒爺爺呢?”孩子問。
“他年紀實在太大,熬不過去,可他走得很安靜,走的時候一臉安詳,我把他葬在雪裏了,麵朝東方。”
“怎麼會這麼冷?我是不是也要死了?”男孩低低地咳嗽了兩聲,原本便蒼白的臉色越發透明了幾分,裹在身上的厚棉緊了緊。
他們住的地方離這裏很遠,那是一片嵌在高山裏的草原,四季如春,蔚藍的天空下羊群潔白如雪,拉瑪湖深碧色的湖水映著流雲,像是水化作了縹緲的霧靄,輕輕地融入雲天之間,即使是在這二十多年來最冷得一年裏,拉瑪湖上的冰也薄得幾乎承載不了一根發絲的重量。
“你……你……你不……會……會死……你的阿阿阿爸阿媽……還還……還等著你回去……去啊。”(天上掉餡餅的好活動,炫酷手機等你拿!關注起~點/中文網公眾號(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眾號-輸入qdread即可),馬上參加!人人有獎,現在立刻關注qdread微信公眾號!)